里头那人笑声中带着慵懒:“来干嘛呢?”
阿菩语塞,正不知怎么说才好,反而是完颜绰带着一丝不快琅琅道:“你在这里也呆了一个月了,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异味?”
那人抬起手臂——手腕上还带着木栲——仿佛是在嗅着身上的气味,然后缓缓地点点头:“是呢!要是可以洗个澡,该有多好!”
完颜绰嗔道:“那还磨蹭什么?出来吧。要害你,还用得着骗你出来?”
他伸手撑着身子,才使盘着的双腿站起来,一动就听见金属碰击的声音,原来脚也让镣子束着,稍稍一动就“当啷”作响。站起身的这个男人,居然相当高大,不算很壮实,但觉浑身筋骨利落,四肢修长,脊背依然收得很紧实,使他的脖子自然地挺着。但他却很快把头靠在狱门的木栅栏上,眼睛从栅栏缝中看着外头。
完颜绰感觉他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射出来,细看却是眸光极劲,亮得灼人,好容易才遏制了退半步的念头,而是提着灯去照他的脸。
而她的脸,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展露在明灯下了,橙色的烛光从暖红的琉璃片后射出来,像在脸上镀着霞色。那个人又一笑,污浊的脸上看不出俊丑,但觉笑容明媚,自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他的目光带钩子似的,温热的气息吹拂过来,带着淡淡的酒香:“咦,开门呀。”
门上悬着一根蛛丝,挂着一只蜘蛛。他出门的时候,小心翼翼避让开,没让蛛丝沾着他灰扑扑的衣服。
专门为他收拾的别院,早有人放好了温热的水,又在矮屏上挂着簇新的丝绸中单。被狱卒解开镣铐的他,异常坦然地在屏风后解衣洗浴。大概身上有伤,他入浴时轻轻地抽着凉气,但还是锲而不舍地下了水,很快听见撩水洗澡的声音。
他在梢间洗澡,完颜绰在正堂的矮榻上垂腿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实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尽想着关于他的那些信息:
王药,字却疾,临安人士。
他素有浪荡不羁的名头,会试后自感文采风流,一定是榜上有名,便在汴京的花柳巷中喝得酩酊大醉,以一介书生而非议国政;又仗着文采风流,那些爱才的名妓都来请题诗填词,他因而左拥右抱,留了个“青楼薄幸”之名。自然少不得被御史弹劾,圣上大怒,亲命革去王药举人身份,发到并州军帐里效力赎罪。
落拓才子到了并州,每日家诗酒郎当,闲来不是到处寻找美酒美食,就是流连于并州的烟花巷,并州刺史章望极为厌恶他。却没想到当夏国的军队入袭时,王药突然酒醒了一般,亲自登上角楼指挥作战,打退了敌军不说,又在归路上设伏,将来袭的夏国四万人打得只剩六百多。
完颜绰所在夏国,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谨算再四,又一次大军压境,并州被困两个月,大晋朝廷本来就在内讧,几次增援不利,干脆放弃了并州。并州城里的军民苦守不敌,最终投降。刺史章望与全家老小四十多口,全部悬梁殉国,其他有诰命的官员,若是没有逃出去的,也多是寻了自尽。而夏国的将军却在酒肆擒到了馋酒的王药,视作珍宝一样押解回大夏国都上京。
王药胸中有多少丘壑,知道晋国多少机密,夏国皇帝萧延祀迫不及待想知道。完颜绰在外头听着里面的水声,心情有些复杂,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里头叫道:“喂,有人吗?我背上擦不到!”
完颜绰顿时觉得脸上烧了起来,阿菩在旁轻声道:“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我到外头叫个人来?还是干脆别理他?”
完颜绰还在犹豫间,里头的声音又不耐烦地响起来:“这没聋吧?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不敢进来?”
完颜绰“嚯”地站起来,脸上浮出一丝蔑意,随即撩开相隔两间屋子的珠帘,昂然走了进去。洗澡的男人隐在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里,两条修长而线条漂亮的胳膊架在澡盆边。他睁开眼睛望了望完颜绰,又把眼睛闭上了,懒懒地说:“背上左边,大约是结的痂快掉了,痒得厉害。但擦背时仍需当心,别把刚长好的嫩皮又搓破了。”
完颜绰顿足片刻,便绕到他身后,他湿淋淋的长发披散着,浸在水里如同散开的乌黑缁绫,搓掉了泥灰的后脖子白皙刚劲,他背离开澡盆边缘,便于她搓擦,皮肤微微泛红,果然是精劲的脊梁——既不是武夫们肌肉遒劲横生的模样,又不是瘦弱少年羸弱无力的模样,甚至也没有什么肥腻腻的赘肉——只是他大约还是在牢里受了些罪的,皮肤上的鞭痕交叉成一片网状,痂皮有的刚脱落,有的依然狰狞地扒在皮肤上。完颜绰用手裹着布巾,小心地在没有伤破的地方擦了擦,他蓦然回头,一副刚洗出来的俊美的侧颜,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接着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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