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奉天,隆冬。
鲍梓麟端坐高堂铁青着一张脸慢慢地品着盖碗龙井,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端茶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帅,”二夫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凑了过去,“大帅不要气了,少爷年少不懂事,这么大冷的天,在地上跪久了腿怕是要落下病的,家法也罚过了,好歹也让他进屋来上个药呀。”
鲍梓麟闻言,手上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罚过了?闯出这么大的祸,害得老子在外边让人骂言而无信,我才出去几天呀,他就敢先斩后奏,我要是再晚几天回来,他就该坐我这位置上来了!”
鲍梓麟越说越气,手狠狠地拍在龙头扶手上,“今天我倒要看看我管不管得了他!别以为他是我儿子我就动不了他,私调军队,论罪当斩。”
鲍梓麟双眼冰冷无情,站了一屋子的疏近家眷吓得大气不敢喘,鲍梓麟是土匪出身,早些年被政府招了安,偏赶上局势动乱,一路浑水竟摸到了现在东三省最高长官的位置上,手上30万奉军装备精良,雄踞一方,号令称王。
这样一位东北王在自己地盘上说什么做什么谁能管得了。
院子里,一抹清瘦的身影安静地跪着,刚才正厅里传来的暴怒声在这里都听得到,可是那个身影只是低着头,恍若未闻,淡淡地处于四围迎着凛冽寒风傲意盛放的腊梅之中。
那个身影在寒冬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被风吹着,紧紧的贴在挺得笔直的背上,拓印出纵横交错的红痕。
鲍聿卿稍微动了动已经跪麻了的腿,伸手掸掸军裤上的尘土,抬了抬脸,苍白透明唇无血色,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清透明亮,凛然有神。
他趁着父帅不在,带着手下的弟兄去炸了吉辽铁路,炮声阵阵,扬起尘土无数。
父亲之前已经口头答应了将吉辽铁路让给日本人运兵,这次出去就是去签书面合同,这下可好,酒席上合作酒杯子刚端起来,他这边炸药就响了,结果就是父帅直接从席面儿上杀回家来教训他。
这样的忤逆在劫难逃,炸完了铁路,顾不上和拍掌高喝“我们自己的东西,宁可炸了也不便宜□的小日本”的兄弟们庆祝,急匆匆赶回来,军装都来不及脱,乖乖地跪在祠堂领罚。
鲍聿卿动了动僵硬的背,衬衫摩擦鞭伤火辣辣的疼。30鞭子,从小到大,爹没有这么狠的罚过他,他娘身体不好去得早,早些年又光跟着爹钻沟子爬林子做土匪的压寨夫人,苦没少吃福却没赶上享,也许患难夫妻情意真,爹来不及爱娘的部分全疼在了他身上,送他去东北讲武堂学军事,让仅仅17岁他带一个旅。人前人后更是宠爱得很,如此等等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少年得志的东北“太子爷”。
左右摇了摇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而失去知觉的后背,鲍聿卿浅浅地笑了一下,只不过他这个“太子爷”是个闯了祸也一样要挨鞭子的“太子爷”。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鲍聿卿听出是管家张伯,张伯当了他家一辈子管家,说话的分量超过很多过门晚些的姨太太,刚刚父亲就是让他掌的鞭。
张伯紧张的朝跪在冰凉地面上一动不动的人走去,他打的鞭子他最清楚,这样的伤赶快涂药好生养着保不齐还要高烧反复个几次,这么大冷的天跪了快两个时辰可怎么得了。况且,他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知道这位少爷跟故去的大夫人是一个样,身体弱脾气犟,所以,老爷再气再吼他也得抖着皮过来看看,说不准这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大少爷,大少爷。”张伯紧张的凑近了,心下跟着一紧,看看少爷这张脸都没人色了。
“张伯,没事,快走吧,爹知道了,生气起来还是罚我。”鲍聿卿眼睛一转想出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我的大少爷,”张伯叹口气,“您就跟老爷松口认句错,顺了老爷这口气,何至于受这样的罪。”
鲍聿卿不说话,重新低下头,低垂着的侧脸上是清晰的倔强。
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爹要罚他他受着便是,让他无故低头,绝对不可能。况且,今天这件事,父亲也绝不是要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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