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覆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主人哼了一声,递给他一杯黑沉沉的饮料和一盘松香树脂般的凝结物:“我拿走他的新招牌,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服得很,喝了,精神点给他看看。”
江覆水好奇地伸手去戳那盘流沙般的物体,焦黄的边缘有点像流黄煎蛋,日光下却又澄澈得如同玛瑙,他把手指含在唇边蹭了蹭,试图运用自己微薄的所知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这是……甜的?”
主人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能站到吧台上调酒,却没吃过糖?”
“我只站了一天,因为是临时的,所以前辈只教我认了几种酒。”奴隶们的口粮大多是由营养块充数的所谓“面包”,就算从前他得到劳伦斯的优待,在餐桌边侍奉,也没有资格擅动主人的东西。他见过,也知道这黑色饮料的名字,但非得亲口尝过,他才能笃定地说:“这是咖啡。”
“怪不得我喝的苏打水那么怪,感觉跟轮胎漏了气一样瘪。”主人抬手又给他加了几匙糖:“除了甜还有什么味道?”
“香。”
“苦呢?没有苦吗?”
“人每天都在呼吸空气,您会特地问我呼吸的是什么吗?”江覆水小心翼翼地让那股甜味在舌尖萦回,语调却不敢显现出雀跃,仍是平和恭敬:“只有不一样的味道,我才能分辨得出来。”
主人斜睨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只吃糖的幼稚行为:“看来rose把奴隶管教得不错啊,个个都敢和主人回话了。”
江覆水立刻抬起头,停下了手中动作。主人看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不由嗤笑着摆了摆手:“别想那么多,他来不是为了你,你不过就是捎带的。”
“哗啦——”
忽然一声脆响,江覆水随着主人的视线向大厅内看去,用餐的大厅里除了主人坐在观景阳台边以外,悬着十六枝水晶吊枝挂灯的天穹下,都是丰盛的自助料理台,供主人手下的员工使用,一声脆响,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盘子。
“阿宾,你耳力可是越来越好了,节食还能这么有精神?”主人笑着招了招手,大家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用餐闲谈,只有被唤到名字的高大男子沉默一瞬,微微垂着头,挺直了脊梁走过来。
走得近了,江覆水才发现他面上有些虚青,是长期没有进食鲜血的样子。主人对手下很大方,他不该如此。
主人看着阿宾,阿宾却眼观鼻鼻观心,头是尊敬地低了下去,身子却依然笔直:“多谢boss关心,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今天不是你开荤的日子吗?有人急急地怕你死了送上门来,我看你也出不了事。”
主人暗讽了几句,见起不到任何效果,只得悻悻吩咐:“既然你没事就去当差,让他们把琴房扫扫,我一会儿过去。”
“是。”
“餐盘放下,我看你真正想吃的也不是这些东西吧?”
江覆水坐得低,从绣花桌布边缘看得清清楚楚,阿宾坚毅的大手紧攥成拳,剧烈地震颤了几下,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主人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忽然便冷了下来:“惺惺作态!”
江覆水多少猜到了几分,阿宾大概是个“素食者”。就像从前五花八门的素食者一样,有人不吃红肉,有人不喝活人血,有人不吃蛋奶,有人不喝非法屠宰的速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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