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一点都不信。
他看见头发全拢后,露出白洁额头,往日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喉结突出的陆年。
他招来家仆,然后一脚踹了上去:“人呢!陆年她人呢!把人给我找回来!”
陆年又说话了:“程景,我就是陆年。”
程景不信,他的陆年是个哑女,怎么会突然能说话了。
“闭嘴。”
陆年看着他,几乎露出点悲哀的神色:“我是陆年。”
“闭嘴。”一个巴掌,扇得陆年整个人歪倒了一边。
“……程景,我是陆年。”
“闭嘴。”又一个耳光。
……
那段牢狱里的记忆都太过模糊,陆年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时日是怎么算的。
他想起程景时刻不离手的那把十二玳瑁骨扇,上面有一幅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他已将毕生欢愉都用尽了。
程景情话总是说得太动人,他不信。
程景不知道自己对他下了半年毒,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带着陆家人命,纠缠他。
若他知道,他不会说那些话。他会同自己最初恨极他一样,恨死了自己。
所以当程景出现在地牢,扇尖抵住他的下巴,问他:“你想杀了我,是么?”他利落点了头。
虽然总是半途而废。
“你每回都把毒药混在香笼里,把染毒的信件寄给我爹,是么。”
他又点了头。他对程景狠不下心,对程父就没有。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毒杀程景,与毒杀程景父亲,到底哪个更伤人。那不是别人,是程景的爹。
程景一心,是要陆年喊他父亲公公的。
“你扮作哑吧,是不想我认出你是男儿身?”
陆年又点了头。
“你扮作女子,也是为了亲近我。”
陆年犹豫了会,不知该不该承认。他被认作女子,不是本意,他甚至不知自己走投无路卖身葬父,能遇上害死自己爹爹的老贼儿子。
大约是天意罢。要他为陆家六十七口人命报仇。
他在浪荡子挑起自己下颌那个瞬间,突然心领神会。
程景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半步。扇子落在地上,半面展开,只露出“与君欢”三笔墨毫。
“你……好的很。心思,手段,都妙得很。”程景陡然展出笑,脸色惨白。
“陆年,我说要迎娶你入门,你是不是觉得可笑得很。”
“我觉得,可笑至极。”
程景没有拣起那把待若珍宝的扇子,陆年拣起来。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当初程景埋怨他:“提笔就写,可见是敷衍。”到底还是欢欢喜喜每日摇扇摇得更加勤快。
陆年心想。你看,我果然不是敷衍。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欢愉。
也是我所有欢愉的终止。
所以老太太带着人来,要他饮下曾给程景程父都喝过的毒药,他很平静,只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程景,他知道么?”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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