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也就停了,哪有那么多道理。”我一阵苦笑,她竟如此专注,就连我说话都没有听到。起身刚想告辞,却听楼下一人道:“诸位走吧。王解元箫音飘逸潇洒,正是孙大家的知音,我们不要打扰了,让拂云楼留下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众人皆曰是,片刻便散去了。
孙妙脸上飞起了一抹娇红,镇道:“这帮无行文人,念头竟如此龌龊。”
她接踵露出的女儿模样,让我开始怀疑上午看到的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琴神孙妙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美人。只是她的风情如此妩媚,言语神态又似乎颇有情意,我心中便骤起了几分漪念。
“此言差矣,姑娘本就是在下知音,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休要调笑,请回吧。”
仿佛一下子触动了孙妙的某根神经,还未等我说完,孙妙双目突然一垂,脸上顿时布满了冰霜,连她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
嗯?我心头一怔。
孙妙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当初苏瑾的反应甚至比她还要激烈,琴歌双绝虽然都在勾栏院里讨生活,可都没把自己看成是勾栏院里的姑娘,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反差让她俩都有着极度的自尊,听到我调笑的话,自尊心便不可遏制的爆发。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寒气,它让我突生疑窦,这是她玉洁冰清的气势使然,还是她练过武功?想起那个小丫鬟,我把话题轻巧的一转,道:“姑娘的小婢晓得技击之术,姑娘可知道?”
却听“沧啷”一声轻响,孙妙出人意料的从琴底抽出一把二尺短剑,剑如秋水般在空中荡出一道波纹后横在胸前,竟有些森严的气象。
“别说明鬟练过技击,就是孙妙也颇通剑技,公子可要一试?”孙妙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语气却大为严厉。
看她的起手招式我就知道她得到过高人的指点,而且在剑上下过一番苦功,虽然她的功夫就算和以前的玲珑比也相差甚远,但寻常三五个汉子也根本近不了身。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敢独自行走欢场卖艺,原来自有防身之技。
“真是做线人的绝佳人选呀。”我暗忖道,拥有笑傲青楼的资本和出众的防身之技,收集情报该是万无一失;甚至为了讨好佳人,情报会自动送进她的口袋里也说不定。想到这一点,原本准备放她一马的我又重新执行起了我的计划,只是因为情况的变化,让我对计划做了修正。
“佩服佩服!”我“啪啪”的拍起手来,“美人如玉剑如虹!原来姑娘准备把苏瑾一脚踢开,把琴歌双绝变成琴剑双绝了。”
孙妙脸上陡然浮起一层薄怒,“听你的洞箫还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没想到你不仅薄情,还更无赖!亏你还是个解元!”她手中短剑欲动再三却始终引而未发,显然是顾忌我这个解元的身份。
“琴剑双绝不好吗?”我微微一笑。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薄情吗?李玉、孙碧说我薄情吧,可她们每天生张熟魏的,让我如何多情?!“苏瑾就做不了歌剑双绝。”只有苏瑾,这个把自己完全给了我的歌仙为什么不肯让我赎她,反让我背上了青楼薄幸名?孙妙,我是真心想让她从琴歌双绝里除了名,或许她才能安安心心进我的家门。
“你这无情之人还好意思提苏姐姐?”
我知道琴歌双绝虽然没见过面,却对对方都很仰慕。不过,既然你说我无情,那我就做个无情之人吧。我脸色一正,突然道:“孙妙,听到你的琴我原本想放你一马,可惜你不该让我知道你会武。我来,本不是想和你琴箫合奏渔樵问答的,虽然我也很羡慕那种生活;可我现在是个捕快,我来是告诉你,因为你涉及到一桩命案,一段时间内不能离开苏州了,而这段时间里,你要随时随地的接受我的调查。”
“你是捕快?我有命案?”孙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样子,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的反问。
“我是捕快,”我把腰牌扔给了她,“而你现在只是与一桩命案有关,死者李方是个秀才,他临死之前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在我准备用孙妙当线人的时候,我想起了高七的一句话。李秀才为孙妙相思而死,孙妙也该为此付出点代价吧。
看到我的腰牌,孙妙脸上多了一层忧虑,在脸色变了几变之后,她收起了剑,淡淡道:“大人好重的官威呀。只是小女子并不认识什么李方,还望大人明察。”“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个捕快。至于你认不认识李秀才,我会调查清楚的。不过,这几天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过问这个案子,就委屈你在苏州多呆些日子。”我望着满脸怒容的孙妙,微微一笑,道:“不过,若是你不辞而别的话,我会让应天府发出海捕公文,满世界的追捕你。”言罢,我扬长而去。
当晚我就感到了孙妙对官府的巨大影响力,已经二更天了,鲁卫跑到了我住处,见到我劈头就问:“老弟,听说你把孙妙扣下了?”
这是谣传,我只是限制她离开苏州而已,在苏州城里她有绝对的自由。
“那还好。”鲁卫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只是脸上有些狐疑:“孙妙只是一个歌伎,论容貌也不比老弟的几位小妾强,无缘无故的惹她作甚?她在城里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明天一早白知府肯定就会问起这件事情。”
“老鲁,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告诉你。”虽然已经料到孙妙定不肯轻易屈服,但她有这么强的活动能力,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也激起了我的斗志。
“这件事,老鲁你就装作不知道吧,总之我不会太为难她,也不会把她收了房,白知府那里我用银子来说话。”
鲁卫嘿嘿笑了两声,“你小子才做了几天官,这做官的诀窍倒比我还清楚。”我问他是不是沉舟去找的他,鲁卫有些惊讶,问:“不错,是沉舟亲自找的老哥我,只是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笑道:“苏州城里能有几个人能让你大半夜跑到我这儿来,又有几个和孙妙有联系,想想就知道了。”不过想到沉舟乃是苏州有名的富豪,根基又深,看来为了孙妙这个线人我还真的破费一番了。
果不出鲁卫所料,第二天一清早,白知府就连他带我一起招进了府衙。不过,原本声色俱厉的他在大笔银子面前很快改变了态度。
噢,原来是这样啊。不错,大明律法岂能是儿戏!王巡检,你就放手去查吧,本府全力支持你。不过,孙妙好歹也是一个名人,这样吧,一个月的期限该够了吧。…不够?那三个月吧,倒便宜快雪堂了。王巡检,你不是快雪堂的股东吧?
接下来的几天孙妙继续动用她的影响力,一批学子跑到府衙告状,说我滥用职权,却被白知府训斥了一番,说他们流连青楼,有辱斯文;几个商界大老前去说项,白知府又说不便干涉巡检司查案,还说孙妙只不过暂不能离开苏州而已,又没失去自由,诸公不必过虑;应天府那里也有人告到刑部,说苏州府官官相护,执法不公,却被刑部主事桂萼驳回。几个回合下来,市井百姓才知道这个叫王动的九品巡检司巡检竟是个强势人物。
而我却和鲁卫埋首府衙,细心的研究起十二连环坞的档案来,有鲁卫这个老江湖在一旁指点,又调来了太湖水域的详细地图,我对十二连环坞的了解便深刻了许多。
“看来没有个几万步兵和水师的,就算动用军队恐怕也剿不灭它。”我苦笑,“还不如组成几个精干的小组零敲碎打的,没准儿一点点的就把它打掉了。”
“是啊,”鲁卫颇有同感,“少林和武当两次进剿,都是人太多,目标太大,敌暗我明,结果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却总有人骚扰袭击,几天下来就疲惫不堪,只好罢休。还是老弟说的对,三四个人的小组化明为暗,逮着落单的就干掉,碰到大部队就躲开,或许这样对付十二连环坞才能成功。”
望着诺大的太湖地形图,我开始琢磨一探十二连环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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