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鬼会钻进我的心里?不是因为我污秽,而是因为污秽的那个人注定是我。
我是这个宗族的害群之马,我命中注定要祸害家人!不过因为我是长房的嫡长孙,因为族长就是我的阿答,我逃掉了阵法的拘禁。突然回想起小时候那个来拜大老爷,却被我和阿弟戏弄的孩子,我本应该和他受一样的苦,但我却逃开了。
都是命,我开始接受这一切了。因为我是嫡长孙的命,所以我不受阵法拘禁之苦。又因为我是凶煞之命,所以我注定不得善终。
庭兰外出求学那年,我求阿答把我逐出了宗族。我从此不再姓周,我不愿再祸害家族。
离开宗族的保护,我与山匪厮混,不过是为了保护周家走货的商队。战火从北方一路烧向南方,我又投身去做了丘八,不过是为了守住周家片刻安宁。好像在赎罪一样,我必须为了我的命里注定而赎罪。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我才得片刻喘息,我才能默默地听着心里那只鬼嚼食着我的心。
嘎吱嘎吱……
庭兰,阿哥想你。
嘎吱嘎吱……
庭兰,庭兰,庭兰。
你可知这鬼就快食完了我的心。
番外二、父与子
周敬风自懂事以来,就明白自己的家族在一天天败落。战火阻断了周家商队走货的路线,匪患与国祸在一点点拖垮这个南隅山城里的宗族。一切都在时代的洪流里挣扎,昔日热闹的周家街慢慢冷清萧条下去。
周敬风从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是周氏长房唯一的血脉,他的阿爹支持着整个家族。
周梓旬表字玉书,曾经是宗族喜房里的贫苦孩子,但是现在他是这个庞大宗族的族长了!周敬风不知道阿爹是如何当上族长的,但他知道阿爹是他的天,是在乱世中撑起一切的支柱。他从未想过这个支柱会在某天轰然倒塌。
随着年岁的增长,周敬风告别懵懂,慢慢开始学会怀疑。他奇怪自己从未听阿爹说起阿娘,他奇怪阿爹时常默默凝视着他,他奇怪阿爹时常念叨的那个名字。
庭兰,庭兰。
“庭兰是谁?”周敬风有日终于忍不住去问家里洒扫的下人。
那个一脸木讷的汉子颤抖了嘴唇,只答:“伊曾是周家长房的嫡长公子。”
周敬风笑道:“如果伊是嫡长公子,那阿爹呢?”
周临芳摇摇头:“因为伊死掉了,所以你阿爹成了族长。”
还未见过死亡的少年骇然,他后退一步:“听起来怪怕人的。”因为伊死掉了,所以阿爹和敬风才过上了好日子。他懵懵懂懂地想,却又觉得有些难过和抱歉。
那时的长源堂还不是家族祠堂,而是福房的祖宅。周敬风有一个自己的小小跨院,但周玉书却不住跨院,而是住在本该女眷居住的内院里。
周敬风对内院充满了好奇,时常想偷偷进去玩耍。但是周家阿爹却小气的很,总是不让敬风踏进后院。直到战火烧到沈城边缘,周玉书不得不作为宗族代表去镇上做会晤的时候,小少年才有机会溜进内院里一探究竟。他兴冲冲地在内堂转圈,又跑上阁楼逡巡。
东厢房里落满了尘埃,陈旧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敬风无趣地撇嘴,跑去西厢房。他知道这是他阿爹的房间。
西厢房和东厢并没有多大差别,不过干净整洁了许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丁香花味。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了幅字,落款庭兰。
庭兰。庭兰。那个名字又被匆匆忙忙从心里挖了出来。
敬风坐在床上,默默注视着那个名字,不知为何心中充满了悲伤。那股猝不及防的悲伤令他压抑得几乎要窒息,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少年被自己吓到,本能地要离开,却在跨出房门的那刻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孩儿,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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