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邢二所料,姻脂娘给下家送完钥匙刚回到院中,从刘老栓跟前经过时,冷不丁被男人採住了头发,刘老栓左手揪祝蝴老婆头发往下一摁,右手脫下脚上布鞋来,照着女人翘起的屁股上狠打,嘴里还在骂:“我叫你贱货!”
女人挨了打,心里怨的慌,疼的她直嚎叫:“疼煞我了,老杂种,平白无故打我,到底为的个啥呀?”
刘老栓把裤衩往她脸前一放,照她后背又是两鞋底:“还不承认?这些粘乎乎的东西就是铁证!我看你是老毛病复发。一宿离了男人睡不着。我才去浇了一宿地,你就打熬不住,弄出这等下流事来!好你个老贱货,和那小王八羔子一宿整出来的还真不少。”
姻脂娘叫道:“冤枉,我寃枉呀,那些东西是我粘鞋帮的浆糊,抹到裤衩上恶心那邢二的。”她强忍疼痛,翻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如何往邢二头上套裤衩的事,从头至尾细说一遍。
刘老栓听她说完,将信将疑。复又拿起那裤衩,仔细验看许久。当他确信裤衩上就是些浆糊时,才消了气。坐在石磨台上抽起了烟袋。
姻脂娘忍住疼痛,进屋把饭菜端到磨盘上,让刘老栓吃过,她自已由于受了天大委曲,吃不下饭,手拿着窝头,眼泪“巴达巴达”往下掉。大清早受这不白之寃,她心实在不甘。
刘老栓在鞋底上瞌一下烟袋:“你年青时若没有风流成性这毛病,我能打你么?犯有前科的小偷,派出所办案首先怀疑的人就是他。”
姻脂娘含泪说道:“年青时谁不犯点小错?你不能用老皇历看今天的新事物罢?你年轻时也爬过媒婆七婶的墙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只不过碍着面皮,我不揭穿这层窗户纸罢了,都怪隔壁邢二那小王八羔子太精了。”
刘老栓自我检讨说:“怪都怪我这炮仗脾气,遇事沉不住气。嗨,这可是个天大的教训,往后还是少招惹他为妙。咱西拐子大队,讲歪门邪道、耍小聪明的,从长者到新青年,数他心眼多,想和他斗,取胜的可能性不大。比方说,牛二人高力大,讲打架邢二肯定吃亏。可老天偏偏让他娶了洪杏为妻。老牛家前头闹的那些事,还不是邢二在洪杏身上下的蛆?真没想到,牛大爹被扫地出门,被邢二收留。这一分地和媒婆七婶搭伙种地,两人竞发展到睡一个被窝的地步。”
“你心里吃醋是不是?还说我呢,转眼功夫,自己却贱上了,还有资格打我?今回你不赔情,向我赔不是,今日这事咱不算完!”
姻脂娘也不怕生人进来看见,竞在院中脱下上衣,自顾自的扭身看后背上的紫印,看不清楚,又把裤腰带解开,转过身看屁股上那些紫黑鞋底印,嘴上也硬了起来:“看把我打的,这回我不会再逆来顺受,下午回我娘家,叫我那当派出所长的小弟弟来找你问原由,你呀,净等着挨收拾罢。我几个娘家弟弟,早年你打我时,他们都还年小,现今他们可都是大壮汉,跳出一个来,就够你受的。你在家等着吧,我这就去娘家告状,搬兵,非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方觧我心头愤恨。”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急了,也不回屋换件干净衣裳,也不梳头,就那样披头散发,身上滚了一身土也不清扫,瘸着腿一拐一拐往外走,眼泪还哗哗的流淌。
刘老栓自知理亏,这几年他那几个小舅子越发有些出息,一个当上派出所长,还有个军转干部到市检察院工作,听说是专门签发逮捕证的,牛腿很粗。他心中顿时害怕起来,刚上前拉祝蝴老婆胳膊往屋里拉,可事凑的巧,他那个当派出所长的小舅子推着自行车一步迈进家来。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要了命么?
姻脂娘一看来了亲兄弟,“哇”一声大哭起来,几十年在刘家受的千般委曲,顿时化作倾盆泪,当时扑上去,两手抱祝蝴弟弟两腿哭嚎道:”弟呀,你姐活不下去了.在刘家当牛做马,饭不得好吃,衣不能好穿,还时不时挨打.你看我身上这伤,你可得替我作主呀.”
派出所长听他姐哭诉一番,又掀起衣服看过伤痕,证据在握,也不答话,放下自行车,一脚踹在刘老栓小肚子上,刘老栓一腚坐在地下,派出所长顺手扒下他的老布鞋,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鞋底照着刘老栓身上肉厚的地方,一顿猛打。并且警告刘老栓,不准吱声,若叫唤一声疼,叫四邻八舍听见,引起影响不好,就把他带回派出所,叫那些治安员处理。刘老栓明白,落到治安员手里更轻快不了。那些家伙不是正规民警,是周围各厂到派出所临时帮忙的,他们上刑不打人,专叫你练那金鸡。也有叫人练俯卧撑的,还有叫练抽烟的,用旧报纸卷成大喇叭烟,点上叫你猛抽,直抽的你嘴发麻为止,呛的你半死不活,可身上还没有伤,想告他们还找不着证据。
历来老百姓怕官,刘老拄也不例外,他挪到他老婆身边,用手抓祝蝴老婆衣角,轻轻拽了两下,意思是叫他老婆给他求情。头一遍姻脂娘没理他。
派出所长说:“把人打成这样,是典型的家庭犯罪,跟我回派出所处理,你不用拽我姐衣角,不管用,逮不逮你,她说了不算数。是我说办你就办你,说饶了你就饶了你。”
刘老栓侧目一看他小舅子腰间显的很鼓,十有还带着枪。这使的他更加恐惧害怕。他不敢正视他小舅子那威严的目光。于是本能的藏到他老婆身后。两手抓祝蝴老婆衣角使劲连拽三下,他见他老婆还没放他一马的意思,便“扑通”一声跪在他老婆身后,带着哭腔说:“姻脂她娘,看在几十年夫妻份上,饶了我吧。若进了看守所,经不起折腾呀。再说,咱一家那四亩半地,还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去耕种哇。退一万步,要惩罚我,在咱家里头你尽管打就是,我保证不还手。那里头那些人下手狠,万一把握不住尺寸,把我弄成残废,你娘俩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咱家缺的可是劳动力呀。”
姻脂娘看男人可怜楚楚,遂动了侧隐之心,本来就敲山震虎,吓吓他,往后叫他知道自已娘家有人撑腰,他再不敢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算拉倒。不想实际真办他,家里没儿子,缺少壮劳力,往后还指望这头驴拉磨哩。于是她用手狠狠掐一下刘老栓肩膀,骂他一句:“老傻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往后看你还敢不敢随便打我?”
刘老栓赶快回答:“往后再也不敢了,从今日起我一切行动听你指挥,叫我打狗,决不去骂鸡。饶了我吧。”
姻脂娘见男人己服软,料想效果已经达到,便上前说道:“她小舅,饶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罢。”
所长说:“如若日后再打你,你上派出所吱一声,我老账新帐一块算。叫我二哥签张逮捕令,抓进去好生开导他几年,出来他老实了,这种人目无法纪,不敲打敲打,他就不知道无产阶级专政的利害。”
姻脂娘回身喝道:“还不快去泡茶拿烟,叫他小舅消消气,这等小事,还等着我吩咐么?”
刘老栓见老婆饶了自己,心下甚是欢喜,急忙跑到屋里,把小木桌搬出来,把烟放在桌上。忙着又进屋泡茶,待到茶好,倒满茶杯,两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小舅子手上。用同等手法,也给老婆奉上一杯茶。姻脂娘也不客气,大模大样接杯在手,随口道:“这还差不多。”这时柳姻脂正好下班,她娘让她去街上割肉买菜,要好生招待娘家兄弟一番。
姻脂娘此时心情已全部恢复正常,她试探的问道:“她小舅,你这是打哪儿来呀?找姐姐可是有事么?”
所长呷口茶,慢慢放下茶杯,轻声说:“北营子那边出了命案,区分局下来逮捕罪犯,我前去协助,事已办完,罪犯叫区分局带走了,我回派出所,从你家街上路过,特意进家来看看姐姐,不想碰到姐姐挨此毒打,我心里愤恨不已,要不是姐姐替他求情,我非把他弄成残废不可。”他越说越气,刚压下去的怒火重又从心底升起,盛怒之下,他掏出腰间手枪,“啪”一声拍在桌上,厉声警告刘老栓:“下次再毒打我姐姐,小心我一枪崩了你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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