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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远山几笔潋滟，苍松劲柏乌篷小舟，尽展画卷之上。似是满意自己的作品，舒了眉头勾了嘴角，起身一个踉跄。

“多谢顾公子。”陆柒玖从他怀里起身，左臂抽痛，不动声色将他推开。顾彦凉轻触画卷，“陆兄这幅画想要多少？”陆柒玖把纸墨整理好，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顾家珍藏名卷数不胜数，陆柒玖拙笔，怎入得了顾公子的眼。”顾彦凉动作一顿，早看出他眉眼间的疏离，听得这话再傻也该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怕我？”“怎敢。”顾彦凉拿过那幅画在手中，留下一块银锭，转身离去。一只白白嫩嫩的手先他一步抢走银锭，捏着嗓子喊到:“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费遒一个白眼横过来，“你傻呀你！那阔气的公子哥是谁啊？”陆柒玖也不瞒他，“顾彦凉。”费遒张大了嘴定在那，一脸不可置信，“溯风堂顾家？”陆柒玖不答话，算是默认。费遒冲着银锭哈口气，眼睛笑成两条缝，春风满面，塞到怀里捂严实了，好像这是他的心肝他的宝儿。陆柒玖耳畔回响那日二人的对话，顾彦凉，京城顾家，手下营溯风堂与湘楚楼，富可敌国。来来去去却总也忘不了“断袖之癖”四字，妄悖伦理，陆柒玖摇头，心下一丝几不可觉的苦涩，大概是伤还没好。

“可真是巧，当年小爷听戏，丢了个银罐子，如今竟在大街上找到了。”一只手轻轻搭上费遒的肩，后者“哇呀”一声惨叫撒腿就跑，无奈那人手劲太大，没跑成，连忙蹲下来捂着脸，一身肉抖个不停。“你说是吧，费兄？”费遒抖着点头答应。白衣公子拎起他，朝陆柒玖微微一笑，“于钦。”双双作揖，“陆柒玖。”于钦有副俊朗样貌，犹是那双眼睛神采奕奕，所有精华都聚在那一处。“他家妹子叫他于大眼……哎呦于哥我错了成吧！”说来还是费遒会作孽，于老爷子寿辰叫了戏班子到家里助兴，这厮不好好唱戏却偷摸人家于钦摆在一旁的小银罐子，教于钦逮个正着还死不承认，为了不扫老人家的兴，此事便不了了之。于家有个小闺女也就是于钦之妹于姌是个绝色佳人，有着“桃花仙子”的美名，费遒觊觎许久但并未得手，陆柒玖毫不留情地戳烂他的肥皂泡，告诉他这辈子都别想了。

于钦按说不是什么醉溺美色之人，但街上不少都嗦着湘楚楼常见于公子身影，费遒道这定是看上了哪位头牌，于公子摇头轻笑，费遒又道难不成是看上了哪个龟公，于公子依旧摇头轻笑，然事实是，于公子看上了湘楚楼的老鸨。费遒哑了，然后十分严肃地对陆柒玖说，这样看来，他和于姌还是有希望的。陆柒玖思索许久，突然对费遒说:“你还记得当初你为什么跌到水里去了吗？”于钦佯装羞涩以袖掩面，“大概是他看到水中自己闭月羞花之貌沉醉其中吧。”费遒大怒，拍桌而起，“滚你娘的！老子当时就是放了个屁！”

于钦:……

陆柒玖:……

送走于钦，已是日落时分，余晖漾漾，涂了灿晕在青石街巷，红霞丝缕，萦了满城似待嫁的羞怯，只将红妆尽万种风情。湘楚楼笼在天色中，微妙似水的柔情，怕是有人又白衣曳曳，只为解一抹情思。

“陆公子可回来了，这些都是晌午一姑娘家送来的，公子真是桃花佳缘啊！”陆柒玖拿起看了，都是上好的伤药，“那姑娘眉脚一颗红珠？”“是来着。”大抵是陌念来过一趟，也算知道了巷道里是谁医了自己的伤。只是为何。陆柒玖放下药瓶转身回房，费遒忙把伤药敛和起来，道声谢跟了上去。陆柒玖思绪冗乱，此等待遇，他受不起。推开门，却定在原地，那人老神在在，品着粗茶。

“顾公子为何对一无名书生如此上心？”顾彦凉也不答，“陆兄这地处委实难寻。”费遒识相，抱着伤药回了自己间里去。

☆、第4章

第四章

顾彦凉上前揽过陆柒玖，抬起他的下巴，“柒玖，你让我好找。”陆柒玖面色一白，挣扎几下，垂着眼掩去眸中情态，结结巴巴，“放，放，放开……”俊秀面容又近了些许，陆柒玖慌乱非常，染上一丝愠色，脸也红了三分，“顾顾公子自重。”唇上一软，陆柒玖彻底懵在那，温热而清晰，搅乱了一切心神。在牙关被撬开之前，陆柒玖猛地推开他跑出客栈，扶着一旁的杨木干呕几声，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不回头也想得到那人脸色该有多难看。顾彦凉收回伸出的手，自嘲般轻笑，转身离去。陆柒玖待身后再无声息才回身，倚在树干上，捂住胸口深深喘息，恍然又低语。

“难道要我陪你一时兴起……”

“你有钱了是吧？不考状元了是吧？竟然敢抢你费爷爷酒喝！”陆柒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角泛红却仍伸出手去。“哎，酒你喝不得。”陆柒玖趴到桌子上，半晌抬起头来，“费遒，我为什么来京？”月色朦胧，冷光半泄，微凉沁了湿露的味道，盈在桌前的书生身周，眼神迷茫。

“你来京赶考，你是要考状元的人，陆柒玖，你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穿着草鞋的孩子搂着娘亲笑得欢朗，说将来一定考取功名风风光光让她不再含辛；那个翻山越岭万里旅途，不顾脚底血肉模糊的少年将书卷视为挚宝；那个踏入京城踌躇满志的书生，如今，是怎么了呢……他开始害怕，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最初的信念在渐渐模糊，终有一天会消逝一空。那他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头脑中混混沌沌，各种面孔交织在一起，无数声音在耳边交替，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堕入黑暗前，闪过最后一缕思绪。

那人，怕是不会再见了吧……

那次的银锭够用好长时间，陆柒玖也就不再到街上，只在客栈翻看书卷，匆匆几日便过。是日，费遒提着小坛酒两小块熏肉，笑成包子褶，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嘿嘿，小玖玖～”“这么急着认亲，乖外甥。”费遒一个巴掌拍下来，“老子记得你生辰你还和我来这套！”陆柒玖愣住，生辰，他早不记得还有生辰一事。面前多了支骨簪，颇为素雅，陆柒玖一笑，伸手拿过揣到怀里，“你把银两都拿走就是去干这事儿了？”费遒把荷包掏出来倒了倒，掉出两枚铜钱。

“……”

“哎你别把酒给我砸了啊！我错了我错了哎呦喂……”

费遒看着他一杯杯自斟，心中搅成一团乱麻，自己将那骨簪给他，究竟是对是错……

闻得有人停在桌前，陆柒玖只问“要写字还是挂画”，抬眼，墨衣墨发，面容皎好。“在扇上写两个字吧。”陆柒玖铺开扇面，“顾公子想写什么？”顾彦凉思虑小阵，“交/媾。”陆柒玖张了张嘴，不相信这等粗鄙之语是从眼前人口中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