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见王雱虽似在沉睡,但面色泛青,神色异于常人,以手探去,发现早已没有了温度与气息。
遗词
“荻,”颢黯然对庞荻说:“他已经过世了。”
庞荻摇摇头,轻声说:“他是睡着了。睡得很沉,所以听不见我唤他,他可能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走,我们走……”
她一面怔忡地说着,紧抓住颢的手臂的手却不禁地颤动起来,脸色也瞬间苍白如纸。
颢忙揽住她的肩,再看看躺着的雱,强压住阵阵袭来的酸楚与感伤,最后点头对她说:“好,我先送你回去。”
刚走两步,却见璇玑直直地朝庞荻走来,盯着她说:“王妃,公子是昨晚过世的。”
“不,他没有死!”庞荻道,然后喃喃说着:“他怎么会死呢?他昨天还那么神采奕奕地跟我说话,为我唱《桃夭》,他说他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说我霸道,觉得他离开我必须活不下去才对……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他怎么会忽然死了呢?”她越说声音越小,身体也逐渐瘫软下来,颢立即扶她到一旁椅子中坐下。
“那是回光返照。”璇玑冷道,她的表情总是平静而淡漠,从她的话中也测不到什么温度,而此时语调更是冰冷,令人闻之生寒:“公子病了许久了,从你同意改嫁那天起他就开始渐渐死去,一天比一天更虚弱,最后这几天根本不能下床,但他和老爷怕影响你出嫁的心情,所以一直不许人告诉你。到了昨天,他奇迹般地硬撑起来,穿上了他最喜欢的衣服,然后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亲口对你表示祝福。但你一走后他便晕倒在地,直到晚上才醒过来,随即又像没事人似的起身,一个人朝楼上走来,整夜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也不许人进去伺候。我在门外守了一夜,今晨唤他数声都没听见答应,便推门进去,才发现他已经……”说到这里声音有了哽咽之意,她轻拭了拭眼角,倔强地抬起头继续道:“他伏在案上,吐出的血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案上也处处是斑斑血痕,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却还带着一丝微笑……我给他换上了新衣,给他洗干净了脸。公子一向是个喜欢洁净的人,不能容忍一点污渍的……”
庞荻一直愣愣地听着,听到这里忽然接口,微笑着道:“是呀,他很爱干净,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我初见他时,他就穿着一身白衣,长袍广袖的身影翩然立于那年清明的杏花微雨中,与我目光相触时也不知回避,只唇角微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然后又走过去坐在王雱身旁,脉脉地看着他,伸手缓缓抚摸着他的额头、鼻和唇,昔日情景霎时如潮涌来,一幕幕在她脑中重现:
寿宴赌书,他写下《倦寻芳》,“恨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然后走到她面前,对男装的她深深一揖,朗声道:“请女公子雅鉴!”
花烛之夜,她悄然观察他沉思间,他却突然睁开眼,带着一丝暗含三分邪气三分狡黠的笑容问道:“娘子想是从来未见过如我这般体貌娴丽的人吧?”
他喝药之时身披一件白色宽大晨衣,头上的束带散了开来,一头长发带几分凌乱地披泻而下,直达腰际……用衣袖缓缓点拭唇角,广袖轻扬,姿态优美之极。她问他药苦不苦,他扬眉笑道:“娘子何不亲自一尝。”然后作势往她唇上吻去……
她生日那晚,他吹箫,她抚琴,在心中随之唱道:“欲白首,誓白首,此世长相守……”
她在院中赏梅,他临窗对着梅花丽影起笔作画,随后她点睛,并题字:“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她缓缓地为他梳发,他则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她微微地笑,在她伸手至镜边选取发带时极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引到唇边吻了吻。
听说她在杭州见了苏轼,他故作生气状,拉被蒙脸不听她的解释,在里面说:“不听。气死啦!”……后展颜微笑道:“也是。只我这头美发就够苏轼长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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