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诱,贸然袭营,深中埋伏,最先用的就是火攻。”
话至此处,两人双目相接,彼此都不再言语。
半晌,颜铮望向顾青,月色衬得他面上发白,眼中辰光黯淡,声涩道:“若不是大人阻我,大错已铸,铮唯有自了。”
顾青默然,非常情况下闪回战场,杀戮不至终点绝不会停手,如果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血洗整条长街,手刃恩人,颜铮大概只有一条路可走。
身负的那么多,还未曾进一步,却差点死得如此不堪,不值。
“该谢那面锣。”顾青不想再添沉重,“鸣金收兵,我刚好寻到那面锣来阻你,只该说天意如此,是个好兆头。”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顾青已恢复了往日神态,又道:“去歇着吧,我要想想明日朝堂的应对。看那马车的形制,应是个五品以下的官身。难保今天没有人认出你我。”重阳节一事后,顾青再不敢小瞧古人的消息传播速度。
颜铮依言退出屋后,并不曾离去,而是盘腿坐在廊下,如墨的披风裹上身,月光洒遍其身,于白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顾青不喜欢有人守在房里上夜,故魏方一向歇在耳房,但今夜他想着大人身体不适,总有些不放心,便洗漱了过来探看。
魏方远远便看见那人静坐如钟,月冷清辉照,似一头石铸的狻猊职守门前,他想了想,反身原路折回。
四更天的时候,魏方来唤顾青起身,颜铮也不惊动里头,悄然离去。还是魏方忍不住提道:“大人,铮哥在外头守了一夜。”
顾青穿袖的手顿了顿,并未说话,直至一应收拾停当,出了屋子,顾青在廊下停了停身形,叹了口气,方才大步流星而去。
金顶琉璃瓦,碧蓝白云天,又是一年。
大成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太子照例先说些新年的瑞喜之言,后头司礼监念些凤藻龙章的文辞,寄望安和二十六年国泰政和。
顾青不过四品京官,落在队伍的中后,此时神游开去,还在琢磨昨晚的事,忽觉有人向他看来。
近侍王安站在殿后廊柱的阴影里,目色阴狠地望来,顾青被他望得脊背发寒,直觉不妙。
太子已在殿上说起了元宵的火灾。年节里京畿出了这样的大事,实属不详,下头自无人敢提,谁也不想去触霉头。工部先报损毁和修缮的事宜,户部接着报钱货损失和善款安排,吏部再报安抚工作,最后刑部细禀事件调查进度,捉拿乘乱作案的肖小等事宜。
到了刑部这一环就是问责的时候了,殿上众人听得格外仔细,何处是谁的职责,被点了名的,想着如何补救脱逃;未点着的,暗自庆幸一把。
“佥都御史顾青——”
顾青听到此处,浑身一凛,暗道,来了。
他整了整大红的官袍,恭谨出列,虽低着头却不忘留意上头,这一瞥就见太子面上挂着森冷笑容。
耳中只听,“佥都御史顾青,元宵夜纵奴当街行凶太仆寺寺丞王都冉,人证物证皆备,事实确凿,恳请太子即刻将此人下狱,着交刑部判定。”
顾青眼见太子笑容愈甚,“来人,先拖下去扒了官衣,再押刑部。”
“慢!臣对此事有另情启奏。”顾青长跪到底,背部紧绷,蓄势待发。
他此刻方知昨晚之事比他想得还严重得多,王都冉是王安的亲侄子,老东西只怕此刻恨不得将他抽皮剥筋,又有太子撑腰,今日必不能善了。
齐昱居高临下,冷眼看蝼蚁之人作困兽之斗,刚想要挥手不理,就瞥见太子太傅刘朝宗正对着自己使眼色。
戚顺刚宣了那假托皇帝名义的四六骈俪的旨意,正在太子身侧立着,此时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向来公允仁和,正月里,何不给他个机会自辩,若是证据确凿,何惧他巧言诡辩,还能于百官面前显出殿下胸襟。”
刘朝宗站得靠前,隐隐能听到戚顺只字片语,拈着长长的美髯,频频点头。惩治个宠佞事小,百官前的形象事大。
齐昱便不再坚持,戚顺直起腰来,代为传话:“佥都御史顾青,允奏。”
“昨夜突起火灾,臣于坊市之中忽闻马匹嘶鸣,赶去一看,见有人无故纵马横行,踏伤路人,眼见稚儿即将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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