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翻身下床,扑簌簌地推门出去,直接朝隔壁的隔壁——怡声的睡房走去,他人高,睡袍又单薄,杜仁希是鬼魅一般溜了进去,籍着微光,男人俯下身来,是细细致致、近乎贪婪地盯着对方看——眼耳口鼻,发鬓眉毛,无一不看。
他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然后他心安下来——还有怡声在。
——怡声也看到文殊是怎么死的,怡声不怕,自己满可以跟着怡声一样——不用怕。等怡声老了,自己也老了。怡声死了,自己大概也快死了。到了地下,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怕了——不过也怕得有限,因为毕竟跟文殊重逢了嘛!
从来都是至亲才能致命,杜仁希平常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人家呢,可是等到“觉得”的时候,却是阴阳永隔、永失所爱——痛失所爱。
他是看得依依不舍、缠绵悱恻,呼吸间的鼻息喷到对方安静的睡脸上,也是喷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怡声惊醒过来,眨眨眼——眼神茫茫然的,意识涣散。
他迟钝地伸起一只手,迟钝地拍两拍对方的面颊,江怡声缓缓、一字一字说:“……去睡觉。”
他声音极轻,语气极弱——明显地昏昏欲睡了。
杜仁希心满意足,闻言像是得到赫免,脸上的神情呈现一种诡异的轻松,男人是“嘿”了声,杜仁希直起身,踮起脚尖,又如鬼魅一样地溜走了。
上午时分,杜仁希站在院子一旁,两手插口袋里,侧着脸专心看怡声。
怡声看爱咪:“睡得好吗……早饭还满意吗……我听奶妈说,你害喜得厉害,老爱吃话梅来着……”
他是轻声细语,温柔微笑,坐着的时候,习惯性地倾倾身——这种姿态非常文雅,一看就是读书人,江怡声凝神专注看着对方——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爱咪仿佛是陶醉在对方的一腔爱意里了,面色酡红——气色相当好,答话也是答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听说九爷过几天要出门——是要南下吗?……上海,我倒是从来没有去过一趟呢!”
——她是说得断断续续、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拿眼瞅人家。
人家九爷很温和:“你莫担心,爱咪小姐,我暂时都在北平这里——不会丢下你不管呢!”
江怡声笑微微的,效仿对方的语气,尾音“呢”得长长的——非常温和。
爱咪用一块手帕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杜仁希听到对方老母鸡一样的笑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发现文殊的格调不高——喜欢的,一律是“爱咪”这一款的女人。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的格调也高不到哪里去——喜欢的,就是格调不高的文殊。
杜仁希又看看江怡声,再转眼看看爱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犹若探灯——试试探探的,末了杜仁希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心里暗啐:做梦!你爱咪是个什么格调的,怡声又是个什么格调——居然敢肖想我们怡声?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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