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平说:“每年米雪都要许愿。”
迈开步几步去到许愿卡处,买了几张。回来时头发被风吹乱,邓特风仅看见他捋遮挡视野的散发时夹在黑发里的手指,和露出的眼睛。他那只眼如有热度,像烟顶一点红火星,可以在心头烫一下刺痛的烙印。陈一平站在灯树旁买许愿卡,侧面被蓝光红光浸透。夜像一块黑玻璃,左蓝右红,巨灯在幕前打两色强光。画面像染了两种由淡到浓颜色的纸,他在湿润的色彩中,五官有种奇异吸引力。
这是我所画不出的。邓特风想,或者他该去学电影摄影镜头语言,才有勇气有胆量将之描摹。唯保存入胶片,一帧帧细微入理,纤毫毕现,方能留存这样的感觉五分。
米雪和江绍回来,向陈一平借笔写许愿卡。邓特风也分到一张。许多情侣写浪漫的话。
米雪飞快写完,不让人看,到灯树林另一头悬挂。江绍写:宁死不婚!一连串惊叹号,笔力透到纸背。陈一平见邓特风很久才动笔,问:“写什么?”邓特风给他看,却是很孩子气的:世界和平,没有天灾。
他待所有人写完才动笔。米雪和江绍都去挂许愿卡了,邓特风问:“你写什么?”
“写希望来年你宏大高尚的理想能够实现。”
邓特风便脸红,移开头不理会,以为他在讲笑。
待他去系线打结,把卡挂在高处,才看见陈一平那张卡片并不是讲笑,上面没头没尾,只简略写一句。
“愿你梦想成真。”
那天晚上像一个被彩灯映亮的梦境。深夜开车回家,从半地下的车库走出,邓特风还有种走在云朵上的不真实感。轻快脚步很快在见到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后定住,他看了看空空荡荡,挂着油画,拉上窗帘的走廊,几乎是冷淡非自愿地倾身拉开门。
他应该叫妈咪的赵女士的身影映在墙上,佣人早被她挥退,她站着,这个年纪仍美得有些凌人,穿0码套装,脸上带妆,入室内高跟鞋都未脱,不耐烦地在客厅内踱步。
“你去哪里?去做什么?我回家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邓特风道:“你不会打电话?”
“Teresa!”在旁担忧着关注他们母子的四十岁男人打圆场,劝慰地叫了一声邓特风妈咪的名字。“教小孩子不是这样教的,Alex也不小了。”揽着她薄薄的肩膀,笑容可掬地对邓特风说明:“你妈咪刚从中国飞回来,还带了礼物,想给你个惊喜的,不巧你不在家。去了哪里?佣人讲不清楚,说你去夜市……part-time啊?”
“要做事要intern我能给你多少机会?你去那种地方做那么低级的事,有没有想过我的身份?”
“没有。”邓特风道:“也不必你的礼物。”径自转身,要沿楼梯上楼。
“你给我站住!回来!这就是你对妈咪的态度?”邓特风没有理会,扶着光滑的雕花扶手快速上楼,走过水晶吊灯,到自己那层,一路走进游戏间,顺手关上房门,才呼出一口气。他背贴着大门站立,听不见楼下说话声,那个UncleDavid会如何劝她,还是从真人高的钢铁人模型颈脖上取下戴在头上的大耳机罩上,重新背靠门坐下放音乐。
他听音量大到让人头痛的歌,听了几首一个字歌词都没记住。他妈咪当然不会追上来,客厅里,赵女士在沙发坐下,戒指与女士珠宝腕表在纤长的手上熠熠生辉,她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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