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隗昇初建,江墨纵横战场之时,温浮祝便端坐于空屋冷宅,眼角眉梢俱是冷静的盯着桌角布局。
——若是江墨不慎战亡,他就只能用最拿捏不准的一个法子来试试撑不撑得起隗昇。
那个时候,他的心照样冷静。
江墨也知道的,也自是懂他这份『想给却不能给的感情,』身穿银锋铠甲的男人走出房门时声色依旧带笑,「温浮祝,你自管抛开我继续打你的算盘便好。我尽我所能活下来,你尽你所能,稳起隗昇。」
「好。」
他冷静的如此回。
他和江墨都是太理智的人了。
因为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太过沉重的担子。
——敢问真的未曾挂念过么?
伸手抓过桌角茶杯时不小心手颤,恐是这连续了小半月都没睡的好觉,身上无力可使,可眼睁睁瞅着那茶盏落地碎成连片细渣,也不是未曾惧过那些个甚么民间谣言,这是不是不好的兆头?
顿时心跳猛的漏了两漏。
呆坐了几眨眼忽又俯下身去拾那碎渣,借着这一二空档时间,把自己那常常要思虑过多的脑子放空一小会,真的就只是一小会儿罢了——阿弥陀佛不知说了几多,只求能见江墨平安归来。
纵使不凯旋,这个人能活着回来也足够。
把碎渣处理干净,重新端坐回书桌前又是一脸的堂正清明——若江墨失败,他温浮祝便得要第二个扭转局面的法子。
可好在,那时候江墨赢了。
温浮祝已经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迎接他回来的。
只是那日的感觉他永远不会忘——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突然就丧失了好多种情感。
运筹帷幄,决策千里。
他一个举手投足落子刹那间便定了一国人的命运。
纵使隗昇赢了又怎样,他照样觉得悲伤。
可这个悲伤他必须接纳,是他造成了陲风国境里所有人的悲痛。
必有流离失所,必有家破人亡。
——这是战争不可避免的后果,同样,也是他温浮祝不得不磨练自己的结局。
所以温浮祝一直觉得,自己将来是不会喜欢上甚么人了。
他不喜欢提心吊胆的感觉,更不喜欢将情悉数用尽。
他仅有的温存,献给了宫殿里那个最干净的小帝王,献给了这个暂且还太平盛世的天下。
当初童稚誓言——『学生愿选隗昇』,一句话便知自己将来会有这般畸零下场。
却没想到,竟还可尝这人间至愉滋味。
温浮祝一时也觉得有点似是做梦,又有点惶惶不可自得。
总怕是一场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梦醒了,甚么就都没了。
可这个人真的不是自己小时候甚么荒诞话本看多了,而从甚么地角里化身出来的狐狸精,为了吸干净自己的一身元气就跑了。
这个人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是现下就骑着马怂拉着脑袋郁闷不已的杵在自己身前的,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甚么东西而就觉得愧疚不已的天下第一等大傻瓜。
温浮祝忍不住心下忽然涌上来的暖意,伸手去拍拍他的肩,「常欢,你不必这么事事为我忧心为我打算的。你在路上带的那些充饥粗粮,我也是能陪着你咽下肚的。没比这么精细的食物差在哪里,你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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