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明白,总要我承认,是涓生要把我自家里扫出去,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妈妈恫吓地问:“这个婚,你是要离定的了?”
我说是。
大嫂吃惊,“子君,你要三思才好,涓生有外遇是一件事,离婚是另外一件事,男人总似食腥的猫儿,女人以忍耐为主,你搬出去?单是这三柜子的衣服,你搬到什么地方安置?”
我看着嫂子,只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有她的理论,一直说下去:“你不走,他能赶你走不成,你手上抓着钱,今天逛中环,明日游尖沙咀,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必便宜他?多少太太都是这样过日子,拖他那么三五年,他也就回来了,什么也没发生过,你怎么可以跟他离婚?”
我不气反笑,“照你这么说,离婚反而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大嫂直言不讳,“你将来一定会反悔的,你能搬到什么地方去?他才给你五十万,你随便在肮脏的红番区找一层小公寓,一辈子见不到一个上等的人,你这一生也就完了。”
我说:“我这一生早就完了。”无限凄凉。
“早着呢。”大嫂冷笑,“人生的悲剧往往是会活到八十岁,你会离婚,我也会呀,我干吗不离?你哥哥的生意一百年来也不见起色,我艰苦中生了三个女儿,他还嫌我不是宜男相,我干吗不离婚?”
母亲听见她数落儿子,脸上变了色。
大嫂说下去,“拂袖而去,总不能去到更下流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与她,纵然没有交流没有感情,到底结识近二十年,她有她的道理,她不见得会害我。
对于离婚这件事,一般人不外只有两个看法,一个是即时离异,不必犹豫,另一个是决不能离,拖一生一世。大嫂显然赞成后者,她的生活环境不允许她有别的选择,她的一番话不外是她的心声。
我领她这个情。
我苦笑说:“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我势必将离,不得不离。”
母亲号啕大哭起来。
我说:“不必哭,我会争气,我会站起来。”
大嫂长叹,“你就差没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子君,你还有十八年吗?”
我强笑,“别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我倒不是怕你会来投亲靠友的,”大嫂哼了一声,“幸亏你大哥不成材,供养父母及三个女儿之后,还得赌狗赌马赌沙蟹。”大嫂说。
“你大哥不知几时欠下一屁股的债,他不向你惜已经算上乘,你也占不到他便宜,不过我还是劝你三思。”大嫂说。
我不响。
母亲哭得更大声。
离婚是我自己的事,亲友们个个如临大敌。如丧考妣,真奇怪,这是什么样的心理?
当夜涓生不归。
我一夜没睡。
我平静而诙谐地想:原来我不能一夜没有男人,男人不在身边便难以入眠,这不是相传中的姣婆吗?
我摊开报纸,研究楼宇买卖分类小广告。
美孚新村,千二尺七十五万,唔,楼价跌了。
沙田第一城。我没有车牌,住不得“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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