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者认为,叶鸿生严重偏离正确路线,犯下的错误不可原谅,应当开除党籍。这场会议,叶鸿生也参加了。为了将他开除出去,会议经过三次表决,直到他自己也举起手,全票通过为止。叶鸿生不得不举起手,因为新任政委告诉他,假如他再不表现出认罪觉悟,他永远不要想再入党,不能获得党组织的宽恕。
剥夺他的党籍以后,叶鸿生被驱逐到乡下,接受劳动改造。
他被流放到彭乡。
彭乡这个边远的小镇因为风景秀丽,粮食产量不高,山水崎岖而成为改造干部的地方。叶鸿生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但是还有比他更不幸的人,孙仲良枉死在牢狱中,再也没能出来。叶鸿生是陈铮的战友,还是救命恩人,陈铮千方百计保他。陈铮与孙仲良没有交情,不会花太多心思。
等叶鸿生想法去救孙仲良的时候,孙仲良已经奄奄一息。
孙仲良骤然离世,他的妻子已经同他离婚,划清界限,留下一个男孩名叫孙卫国。叶鸿生收容这个孩子,把他托付给可靠的朋友,草草收拾一下,前往彭乡。
叶鸿生在秋天到达,黄叶落满田埂,跟金黄的稻子一起点缀着乡村。
忙完秋收之后,有空闲下来,叶鸿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下休息。跟他在一起的人很多,有各色知识分子、文艺工作者、中|共新旧干部,还有些异见人士。这群人也许是政敌,也许是朋友,或者又是政敌又是朋友,关系包罗万象。大家前后脚进来,怀着五花八门的不满与忧愤,用劳作改造自己。
叶鸿生不爱说话,累了就坐在稻草旁边,看鸟雀啄露水。他并不讨厌劳动,只是很不喜欢压抑的氛围。叶鸿生捡起一片草叶,放在嘴唇上吹,吹一个简单的调子。旁边有个人听见,凑过来,很欢喜的样子。
叶鸿生看他一眼,发现是个作家。在大陆,他的文章被当做毒草,已经被禁;而在台湾,由于他涉嫌“通匪”,台湾压根没有出版过他的作品。
叶鸿生吹一会,停下来。
作家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不吹了?”
叶鸿生说:“该走了。”
他们站起来,在监视下,一起往回走。叶鸿生有时不老实,难免被严肃教育。一直到冬天,他才得到信任,被派去筑水库。冬季的时候农活少。一场雪下过,农民准备休息,叶鸿生还在路上,把最后一批土砖运过去。
叶鸿生在雪地里躇躇然前行。
天地被白色笼罩,不再有焦点。他呵出白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道路不清,他偏离路径,不小心翻车,跌倒在雪地里。雪层蓬松而柔软,覆盖在路面上,叶鸿生干脆躺着。
白雪还在一片一片落下来,大的像羽毛,小的像绒纱。
叶鸿生躺在雪地里,看着雪花,觉得很美丽。
他不由自主想起阮君烈,他心爱的人。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无法消除内心的私欲,想到阮君烈可能会遭遇不幸,在雪地里推车,叶鸿生心痛得难以承受,连想一下都受不了……
叶鸿生遮住眼睛,感觉到眼角一阵潮热,又在寒冷中逐渐冷却。
还好阮君烈没遇到这种事,被改造的是自己。叶鸿生默默想着,随即又对自己产生厌弃,生发出另一种浓烈的悲戚感。
也许这一辈子,他挤不进工人阶级先锋队里,就好像他在国军中死活升不上去一样。不管他多努力,他都没法走在潮头上。没有方式可以证明他的丹心,他实在是干不来打打砸砸那一套,也缺乏大鸣大放的精神头。
他们说的没错。叶鸿生茫然地想着。
我的思想有问题,党的事业不需要我这种人。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有两个事物是他最难以割舍的,一个是阮君烈,是他最心爱的人,另一个就是党的事业,他毕生追求的理想。他失去阮君烈,心灵好像死去一次;这一刻,他又丧失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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