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心从小就学的绘画,所以在饭后看见了江南水乡的这片,就是骂她丑……
混蛋晗佳人儿,你的嘴能不那么恶毒么。
有一瞬间她想直接撒手就跑,有种将她绑过来画的冲动,但是转而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眸褪去方才吊儿郎当的形象,带了认真的神情,俊脸严肃得过份,她忽然就忘记生气,定定的站在中间看他,吃惊的同时,又为了那个明媚优美的男子,恪住了身体,灵魂出窍般着迷。
恩心想,也许,燕晗真的是个好画手,早听说他是个各方面齐全的小燕晗是话还是这样口水乱飞,指点江山的气势一点不减,即便只是用在小小的泥人身上。
恩心一边照着他的话捏,一边还要抹脸上的口水,颇费神。
结果,成品做下来,燕大师黑了他那张白里透红的脸,指着她手里的怪物颤抖:“你说,这货是什么?”
“唔……”是说还是不说?恩心偷偷觑了觑面前的黑煞神,觉得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于是老实交代:“是你……”
面前的男人僵直着,一动不动。
她低头道歉:“第一次,总是这样的……燕晗,对不起……”但是话未说完,白嫩的手腕上就多了一排牙印,她吃痛的松了手,那与燕晗的样貌南辕北辙的丑泥人摔在地上,啪得一声,右手臂折了,残缺地碎在地上。
燕晗的脸更黑了。
“这不能怪我。”恩心捂着手腕嘀咕,谁让你咬我来着,“燕晗,我发现了,你属狗。”
燕晗转了眼眸,盯上她冷笑:“是吗,今晚让你见识见识狗的威力。”
他张开双臂,双脚一蹬,扑住眼前的蘑菇狂咬,让你丫把我捏得那么丑!刚才还怪我把你画丑了,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臭蘑菇!这破手除了画画还能做什么,砍了砍了,少爷我亲自把它咬断!
恩心上过燕晗的当了,见他如饿狼似得扑过来,哪能不反抗,于是卯足了劲跟他对咬,啃啊啃踢了踢,燕晗,从我身上滚下去!
此时,业已二十的青年男女早忘记了男女之间的大忌,抱成一团滚来滚去,互相又咬又踢,像是爱及必恨那般互不相让,一时间放下了全身的防备,将彼此最弱的那点暴露给双方。
月色撩人过后,旁人香甜的熟睡,他俩却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四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红色的,是唇齿之间留下的香甜。
坐起来,相视片刻,都是捧腹大笑。
“下一回,我们再这样吧。”
“再怎么样?打架么?”恩心一骨碌坐起来,连忙说:“就怕我皮糙r厚,经得住你咬,燕大师却皮薄r嫩,被我的牙齿伤到了,以后会拿我开刀。”
“呸,本大师哪里有那样小气!”
“你就有……”恩心小声道,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
燕晗这时却站起来,拉起低着头气鼓鼓的姑娘,笑得柔和:“不是打架,也不会咬你,我是指,下一次,你再为我捏人,我为你作画。”
“好。”她笑得孩子气,抚上手腕的牙印,居然舍不得擦掉,仿佛这就是他的承诺,盖上了印章。
“只不过,下一回,你不能再故意将我画的那样丑了。”她知道的,这男人绝对是故意丑化她的。
燕晗听了,愣了一会儿,笑着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明白,恩心并不知道,他很想将最美的她画出来,但双手却无奈真的办不到。
“我尽量,但是公平起见,你以后也不能捏成这样,还断了一个胳膊。”他深深的看着那残缺的泥人,轻轻捧在手上,啼笑皆非的摇头。
“知道了。我知道了。”伸出小指头,硬是拉过燕晗小巧的小指,笑容认真:“我保证。”
最后,各自带着各自绝美的作品,回到了房中,欣赏自己最不如意,却最舍不得的佳作。
等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两人的作品纷纷被摆在陈列橱窗上了,不少后辈对着两人最差的作品指摘,觉得这样的劣作一定不是他们的手笔,恐怕是别人的仿做,但是既然是仿做,又为什么被他们亲手放在最耀眼的地方,众人又琢磨不透,问起两人的子孙,儿女们也是摇头微笑。
“从前问母亲,为什么留着她那张画,朴素的蓝色衣服,笑得诡异的脸,甚至站在足可以让她成为背景的水乡间,普通得完全像是被刻意遗漏,和曾经美貌的女子一点也不相称,g本不像嘛。”
恩心那时候已经年迈,执手相伴燕晗对着儿女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我,认真,真诚,用了全部的温柔和爱意,看着我画的。”这样美丽,不带一丝丑陋的画,是年少的燕晗j心而作,当时他只希望,画里的这个少女能把这画藏在床底下,哪天打扫房间时,忽而再一次偶遇这张画,会记得曾有一个男人,用了全部的感情去为她画下这张肖像,即便,它其实算不上美丽,甚至不能被称作一幅画。
但正是这张画得毫无章法,看起来毫无美感的信手涂鸦,却被她当宝一样收藏了多年,甚至挂在最明亮最耀眼的地方,燕晗你可想,她又是有多懂得你的一片用心。
然而当儿孙提到燕晗房中,残缺了一个胳膊的泥娃娃时,他的解答却令他们不解。
他说:“你们母亲心目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燕晗那会儿的眼睛其实已经不行了,看东西很模糊,有时候会把宋朗的儿女错认成自己的,但是千错万错,却奇怪,他永远不会错认他的恩心,也是,既然是他的心,又如何能用眼睛去辨别,自然不会错认。
他看着橱窗里的泥人,模模糊糊的,但是回忆汹涌似海,月光下的那对男女在他眼中,从未改变。
那是一种,温柔的、深刻的思念。
“我那时候憎恨残缺的自己,却无法憎恨,她心目中那个并不完美的我。”
*
小地方的人习惯早些就入眠,这点同龙泉镇很像。不到十点,外面姹紫嫣红的灯笼已经一盏盏被卸了下来,被深黑色的夜空笼罩的小镇里,只余繁光星月投下一片银辉。
屋内安静一点就会听到外边,簌簌微小的流水声,和桑树上的夜莺咕咕哀鸣。
燕晗属于一旦睡熟,任何人都打扰不了的,但是倘若在睡前听见一丝令他感到不安的动静,那么一整夜他都会处于假寐的状态。
燕晗知道,爷爷派的几个保镖一定在屋外的角落里看着,这时候却不想找他们,起身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才看见小石头养的乌g从水箱里爬了出来,大概是饿了。
燕晗舒了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笑着走到乌g面前,将它捡起来,托在手心戳它的g壳:“你们g类族的脚步声这样轻,我都听得见,是不是得怪我听力太好?”
说完,却想到那个戴着助听器的姑娘,明明有时候会听不见,却不顾一切的顺从点头,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微笑,双手交握在身后,紧紧的收住五指,指甲在手心内都留下了深刻的红印子。
她明明很害怕,却假装很坚强。
倏尔间,左a里有某种东西深深的沉了下去,他的右眼一片模糊,伸手揉了揉,才看清手心里的乌g饿得奄奄一息。燕晗叹了一口气,戳了戳它说:“不要总是选择沉默,有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所以啊蘑菇妞儿,有我在,世上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知道么。
他转身进屋替乌g找了点食物,一个瓶盖的量,放到它的窝里。站在玻璃的水箱钱盯了它一会儿,扭头正想回屋,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阿晗。”恰好,门打开的时候,六目相对。
燕晗巡视两人片刻,漫随无心的笑:“宋朗,我好像记得嘱咐过你,不要没事来这里找我,甚至,不准再带别的人来。”
别的人,自然是指跟在宋朗身边的冯仕吉。
宋朗的笑脸一凝,立马摇手解释:“是冯人妖硬逼着我带他来的,别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宋朗一副其实我是最大受害者的表情,泫然欲泣,耷拉着脑袋呜呜呜,呜呜呜,阿晗呐,你看我看看我,我这么良善的小蟑螂,怎么会作出背叛违逆你的事来,我堪比窦娥喊冤,六月飞雪啊!
可惜眼下到六月还早,燕大师g本不相信他,笑容越来越冷:“宋朗你想说明什么?据我所知,宋爷爷好像还没退伍吧,可就算是宋爷爷退伍了,以他老人家在军机处的威望,祖国大半城市的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连带你宋家儿孙也受到同等的待遇,就凭他冯家一个经商的角色,能耐你宋朗如何?”
这话,客气三分,和气两分,剩余五分,是结结实实的寒风傲雪,霜打棉花。眼前的男人分明没有发怒,话里不见脏话半个字,却已经在宋朗心里烧起了一片火。他低了头,心虚的不敢与燕晗对视,微微觑了觑冯仕吉一眼,转身投入外边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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