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下嘴唇,幅度不小地耸耸肩,朝面色泛白的父亲扮个鬼脸,笑嘻嘻道声遵命,转了转手中的琢玉刀继续手上的操作。
父亲放缓了脸色,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油灯沉默地注视着少年渐渐散去了笑容的面孔。
跳跃的灯火映亮了玉料上一行已显规整的字迹——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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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刑天双手撑着额头,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公孙崇武一只脚已踏出营帐,伸头对里面说了些什么,这才把帘布撩开走了过来。
“别犯愁了。”打量了一下墨刑天的神色,公孙崇武拉他在离营帐几米开外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顺势戳了戳他的下巴,“师父都相信粮草一定会送来的,你还多心?我们啊,一定能挺过去的。”
一把拍掉公孙崇武的手,墨刑天勉强扯扯嘴角。
他们都知道,没法不愁。
形势愈发吃紧了。猃狁攻势未减,粮草却是早已捉襟见肘,细数整支军队,衣服还算齐整的不超过半数,一件外衫几人轮换着穿,公孙崇武戏称这倒是真当了一回“袍泽兄弟”。掌勺的伙夫胖墩墩的脸颊已再难整天挂着憨笑,消瘦了一圈的前胖子只能每天数着米粒下锅,人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难得。公孙崇武性格总是比自己要明朗上不少。墨刑天看一眼身边支着愈发棱角分明的脸颊,悠悠吹着口哨的同门师兄,沉抑多日的心里还是透进了几丝新鲜空气。
没错,同门师兄。来这地方戍边,他俩私下里都管主帅叫师父。带着二人当职作战的中年将领也就是表面威严刻板,明面上主帅副将规规矩矩,私底下,师徒三个关系铁着呢。
眼下快要入夏,若是军队中人大量饿毙,尸体但凡处理的稍不及时定要引起一场时疫。主帅将分配给将领的精细食物统统贡献了出来,每天同大家一起梗着脖子往下咽米糠;公孙崇武带了人盯上了来往飞过的大雁,日久天长练就了一手射击移动目标的精准箭术,连拔下来的羽毛都留了起来准备往冬衣里填;墨刑天自己则每日守着疆域上那一片片终于派上大用场的薇菜,带几分感恩与虔诚地亲自帮忙打理,同士兵们一起采摘着尚还柔嫩的初生果实,留下根须扎在土壤里,连茎叶都一并摘下来混进米粥里咽了。
饥馑。士兵们已面带菜色,而他们自己又何尝好受到哪儿去。没法子,墨刑天极力哄着几个饿到两腿发软的十几岁的孩子,与身边的人互相鼓励着,都在苦苦支撑。
“我知道你除了粮草外还在偷偷摸摸地愁着些啥。”营帐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伸着脏兮兮的小脸朝这边探头探脑,公孙崇武回头看了一眼,挑挑眉冲他吹了声口哨,继续对墨刑天说道,“现在驻扎的地方换了几轮,根本没法派人去打听家乡的消息……”
看向那慌里慌张一跺脚跑来的少年,墨刑天认出那是这戍边的第二年新来的小哑巴,耳边,公孙崇武的话音犹在继续:“这小家伙,也就跟小松差不多大吧,我跟你一样,也都在想,小松那孩子淘得无法无天,也不知想不想得起来加减衣服。”
起风了。边塞干冷的凉风吹起尘土,悠悠地在空中打旋,不知哪一片会在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掀开,露出浅浅掩在地下的白骨。猝不及防。
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人,若要撑下去,心里普遍都有个念想,被边疆的风沙浅浅地埋着,墨刑天也有。
墨刑天心里装着的,是一个叫秦松的男孩子。
家乡的小村庄很小,但秀气,依山傍水伴藤萝,杨柳依依,树影婆娑。
村里的树木特别多,秦松每一棵都爬过。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也带种树,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秦松手不停脚不住,对一切能让他离开地面双脚悬空的事物俱是情有独钟,人生一大乐事便是爬墙上树,于是,墨刑天几乎每次见到他时,他的状态都是悬悬地坐在破破烂烂的石头墙上,或是歪歪斜斜地骑在树枝上,让枝叶遮了大半个身子,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腿摇来晃去,布鞋险险地挂在脚尖上要掉不掉,下吧一托朝着墨刑天笑嘻嘻,居高临下地望天瞅地,小曲儿哼的有滋有味,小小少年独独不识愁滋味。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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