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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禁闭的第二天,尉迟敬亭就来做思想工作了。父子俩久未相见,见个面还在禁闭室里也挺新鲜。

尉迟山小还贫他爸说:“你们这股走后门的歪风邪气不刹住怎么行哟?关禁闭期间不准见家属啊!”

“特殊情况除外,你不懂啊?”尉迟敬亭要不是看他挺憔悴的早一脚抬上屁股墩子去了,“我今儿要走了,还得去沿海那边儿。咱爹俩这么久没见不说说话也过意不去啊!”

“你想教育我呗。说吧!”尉迟山小还用小指头挖挖耳朵,示意他老爹自己是洗耳恭听。

“我教育你干嘛?儿子大了就不管了。我听你武姑父说了,你小子混的还不错,各项业务都还凑活,我也就没啥教育你的了呀。就一件儿,儿子啊,你那爱情战斗的具体战况你不给我说说,我心里不踏实啊?”

尉迟山小差点儿就绷不住,他爹还想着这事儿呢?

“我说爸,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是爱情战斗,你以为现在的姑娘我妈似地被你哄着哄着就上手了?这……”

“等等,你的意思是人看不上你是不是?”尉迟敬亭马上总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加了评论。

“我……什么时候被人看不上……”尉迟山小话到嘴边又想,这看不上是好事儿啊,能拖多长的时间啊,“……算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了,人姑娘是挺看不上的,不然我犯得着上赶着回北京么?”

“老子就知道,要不是有信儿你会这么积极。”尉迟敬亭听了更加郁闷,就像儿子不争气打了个败仗似地,“爹给你出个主意。”

尉迟山小心里打鼓,这玩意儿凶险了。

“你呢,也就是吃没文化的亏,一兵蛋子人姑娘肯定看不上你。我跟你清歌姑姑商量好了,还得把你送到大学里去,学医……”

尉迟山小一听这是清歌姑姑的主意吧?这学医未免也太不为尉迟山小考虑了,他哪时侯表现出过想学医?这清歌姑姑可真够毒的,一招不成生二招,一定要把他们俩隔断了才高兴是吧?这时候却是没办法不答应,还得应付他爹这尊神呢!

“……兔崽子说话!”尉迟敬亭一个人说了半天,这兔崽子却是没言语了。

“你觉得我是那妙手仁心的料么?”尉迟山小也不反驳,知他者莫若他爹了。

“……”尉迟敬亭也是这么着跟周清歌说的,他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不是那种材料,可周清歌说他太野这地儿拴不住他,要么学医,要么去二炮,但是尉迟山小进二炮的话,学问是个大问题,够不上。最关键的学习期全部都闹革命去了,他肚子里能有多少用得上的。要去之前还得补习,够得上格才行。

周清歌这话尉迟敬亭可真听得明白了。

“那不就得了,爸我就这儿好好当兵,做一颗螺丝钉,献身世界革命!”学医这差事够了,能推多远推多远。

“你还有一个选择。”尉迟敬亭就想这周清歌真是太厉害了,尉迟山小怎么想的她都了如指掌,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等等。”尉迟山小举手打断他爹,“您这是助纣为虐啊爸!”

尉迟敬亭摇摇头笑嘻嘻的盯着儿子,“我愿意啊,这是为我儿子好。”尉迟山小总算知道自己这么犯浑的时候别人是个什么心情了。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要么学医,要么补课。”尉迟敬亭正了脸色。

“补什么课啊,紧要着解放全世界得闹革命啊,您怎么搞不清重点啊?”尉迟山小大呼小叫,尉迟敬亭一把捏住他儿子的手腕,沉声道:“山小,你觉得还要乱多久,动动脑子。”

单这一句把尉迟山小给镇住了,看着他爸道:“只能二选一?”

“只能二选一。”尉迟敬亭也不多说。

“补课。”尉迟山小退一步,“我选了,不过,我还要跟清歌姑姑谈,我就知道你把我卖给他们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这种像撒娇的问题尉迟敬亭不想回答,大手摸摸尉迟山小的头,低声说:“该懂事儿了……”

尉迟山小不做声,看着他爸,都忘了要给他爸一记你老放心吧的眼神。父子二人也就这么草草见了两面,算是重逢。

五天禁闭一完,周清歌直接让他回家里谈。摆好了鸿门宴。尉迟山小也不客气,直接就说周清歌妄图控制他革命小将的人生,这不公平。周清歌就抬手给他夹菜,嘴里说:“可以写信。”

尉迟山小一口嚼了那菜,被算死了的挫败感让他恨不得把碗也给嚼了。想胡搅蛮缠让他们解除封锁的想法刚一冒头,就被直接给允许了……完全高兴不起来。

尉迟山小一直想着孙悟空出不了五指山啊五指山接着就迎来了补课老师。和颜悦色那是没可能了,一个个的都活像尉迟山小欠他们钱似地。最苦的还是白天要训练晚上要补课,那些没有血肉的老师还他娘的布置作业,要不要人活了。尉迟山小琢磨要不是□把他们送到农村锻炼了一番自己还真扛不住了,感谢主席啊!

头脑好,且有遇强则强的缺心儿毛病,尉迟山小算是栽了。谁不给他好脸色,他就要让那人下不来台,就这样的心情伴着尉迟山小是越补课越来劲儿,还不忘在给陈会宁的信里得瑟自家的学习成果,还鼓励陈会宁同志要抓紧时间搞文化学习,不要耽搁。

第四十九回

通信是畅通无阻,一晃眼儿一年漏将尽,尉迟山小在信中埋怨陈会宁:喂,那谁不是说要来看哥哥么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见字如面啊,陈会宁看着那些字儿几乎能看见尉迟山小那张痞痞的脸了。他却不能在纸上写‘我来过成都没见着你,却和清歌姑姑达成了协议’这样的话来,只能说自己很忙,走不开。

尉迟山小像海绵那样吸收知识的时候,陈会宁来了。刚一露面儿,不到十分钟周清歌就来了带人就走,基本上陈会宁就在连队门口站了那么一小会。坐下,周清歌就开门见山,对陈会宁是一点儿没瞒着。尉迟山小现在在干嘛将来要干嘛,所有都不是问题,问题只有你,现在你来,他就心猿意马,还问陈会宁你说怎么办吧?

陈会宁比尉迟山小好收拾十万倍,周清歌甚至没怎么说话,陈会宁就站起身来主动告辞了。周清歌就说会宁姑姑也不是坏人,要不这么着,在尉迟山小有结果之前,咱们不见面。

一心一意为尉迟山小好的陈会宁怎么可能不答应。

尉迟山小在信里说陈会宁你个没良心的,你连山小哥哥都不要了。去比利时比赛得了奖也不跟哥哥说,哥哥还是从军中内参里知道的,你把哥哥当什么人儿了?陈会宁抱着信把我想见你说了一万遍也没能在信上把心里的苦给写出半个字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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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年,澄清寰宇。

这一年尉迟山小开始在二炮钻山洞,虽然只相当于个小学徒,可这个小学徒还干的不错。调走之前跟林卫东他们喝酒,这时候都不是林班长而是林副连长了,好几年没征兵,他们这一批都升的快,山小哥哥也是个班长了啊!这时候哥几个都是好兄弟了,一喝醉哪里还有准头。林卫东说你小子得走,凭你那张花花嘴,你不走哥几个没有官升,又喝一口说的真心话,山小你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肚子里没有墨水儿是来卖命的,你不一样,走吧,别忘了哥们们都在这儿呢!有啥事儿咱们都能一起扛。尉迟山小那天喝得烂醉,据说他喝醉了把哥几个抱着一句话不说,吓得大家伙都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七七年,小平同志复出,百废待兴。尉迟山小被送进了二炮所属学院深造,陈会宁亦是进入中央音乐学院,继父亲之后又有了老师。

不得不说咱们沈少游同志,五百七十万考生参加高考,他老人家直接考中不说,还干脆甩手咱不去。气的晓沁姑娘要跟他闹离婚,这才把沈少游给制住了。沈少游同志说老子不上学是担心因为上学离婚,结果还没上就要离婚,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来年三月崔晓沁押着沈少游进京报道入学,陈会宁自然是做的东。说着说着说到尉迟山小那厮,沈少游毫不遮掩的就往那事儿上提。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意思是都年轻着的时候做的事儿统统可以不算重来,这么些年聚少离多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多少那个……爱……能够维系的,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该结婚结婚,该生娃生娃的,别这样了好不?

陈会宁一言不发,只吃饭,权当沈少游放屁呢,跟没听见似地。

隔半年,沈少游放假回青龙,途径尉迟山小的城市,兄弟俩好久未见说什么也要喝上一杯。沈少游这不死心的,又要说那番话,一句句的,跟说给陈会宁的不带重样。尉迟山小听了就要骂人,说沈少游你这贼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这么丧心病狂的向山小哥哥发动疯狂进攻,有的是什么险恶用心、为的是什么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目的?

沈少游碰一鼻子灰觉着没意思,喝一口酒就骂尉迟山小,说起来小爷跟你还要亲近些,你就不能给小爷留些情面?人陈会宁听了都只是不说话呢,你横什么横?

尉迟山小一听到陈会宁那三个字,心里就没火苗乱窜了。坐下来就掰指头,多少时候没见了,想着这个名字自己都心痛。一入军门深四海,身不由己还真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沈少游两边都没讨着口软,思来想去都觉着他这俩兄弟的前途多艰险,是生生的把自己放到石中磨来油中煎,心中郁郁许久,被崔晓沁看出来。两口子半夜不睡觉躺床山就想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事儿,挨到三点钟,崔晓沁火了,一巴掌打在沈少游的大腿上,道:“咱俩操心有个屁用。我看哪,他们真心喜欢没什么不好。守得住,就有云开见日的时候。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们觉得值,那就值。沈少游,你要是再干什么棒打鸳鸯的事儿,老娘就跟你离,反正你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哼!”

半夜里被老婆一骂,沈少游却是拨云见日了。守得住,就有云开见日的时候。把老婆说的这句话细细咀嚼,沈少游心下顿时轻松了,从此往后再不说让他们散了的话,只撺掇着村支书分田到户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当年,小小的青龙上了全国农业的大会,被当做反面典型进行了十分严厉的批评,沈少游同志由此脱不了干系,大学亦因此事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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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着上着学就被通知不用来了,沈少游同志着实郁闷,又不敢直接跟崔晓沁电报说一声你男人被开除了,还就在北京家中呆着,去留不是。沈少游家的历史问题没能像尉迟山小家那样说得清,太复杂的关系,二老如今都在家中,工资照拿,工作是不会再有的,虽然二老都表示还愿意出来工作,组织上也说会考虑,可谁都知道那就是歇菜的意思。

沈少游在家闲哪,一股傲气咽不下去,分田到户怎么了,一年翻身,增产增收,整死也想不明白,少不了把在京的陈会宁拉出来醉生梦死。

醉酒醒了,还又找着了正事。

尉迟敬亭在粉碎□的过程中,是发力的军中老臣,最后的余温还要继续发挥。这一年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夜里回那空荡荡的家挺想尉迟山小这兔崽子的。这冷不丁的看到老沈家的儿子了,越发的想。当然了,老沈家的儿子是故意出现又故意提及的,意思就是老爷子你看你看,我这儿回来了呢,还有当年读书的同学、咱们插队的朋友,都跟北京读大学呢,把人弄回来,我们聚聚您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这巧言令色的一说,尉迟敬亭就动了心。

那时尉迟山小学生的假是放了,可谁让他优秀被抓壮丁到某部参与演习,塞外的天气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时候一个电话让他立刻享受探亲假,他就差抱着他们那参谋长的大腿感恩戴德了,二话没说直奔北京去了。

推开家门只要在京的狐朋狗友都出现了,尉迟山小张开嘴就骂:“丫挺的,吃我们家呢!你们这些家伙当打土豪、分田地呢!不准动我们家的东西,都跟我吃馆子去!”

沈少游指指他们家那客厅桌上热气腾腾的火锅,对着他吼:“尉迟叔叔你看看你儿子啊,太不知道节约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得教育啊!”

尉迟敬亭就扬扬手里的筷子,叫他们还说什么屁话,快陪叔叔喝两盅吧!

尉迟山小把行李往门后一扔,大衣、围脖、手套全都扔了,朝着火锅飞奔而去。就这时候厨房里出来个身影,端着盆洗好的水灵大白菜,穿着驼色毛衣,盈盈的看着自己,尉迟山小的眼里再看不见别人了。直直的就走将过去,端他手里的白菜盆儿,看着他的眼睛,一咬牙才没让眼圈红了去。

身后那些人没等他,和他爹开始胡吃海塞起来。尉迟山小一手拿盆,一手拖人闪身进了厨房,把盆子扔水池里就把人抱的死紧。

“陈会宁,你是不是陈会宁?”尉迟山小这是憋太久了,说些话来自己都想扇自己大耳光。

“我是……”陈会宁更没出息,说了两个字儿就泣不成声,忍不住的眼泪水儿全都浸进尉迟山小的军装里了。

没人说话,就那么抱着。

尉迟家厨房的那个角落,那个时候似乎变成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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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白菜呢?”沈少游吼,心里则是骂,这俩没出息的,闪进厨房就不见出来,懂不懂什么叫大隐隐于市啊!都傻了吧唧的。又吼了两声,那厨房里才一前一后走出两人来。

陈会宁在前把白菜放到桌子上,尉迟山小在后,手上拿了两双筷子,赶着递给陈会宁,夹了一块肉圆子咬在嘴里,吃的极其丢人,惹来大家伙的笑骂,说山小你丫在部队没吃过饱饭的还是诚心给咱部队抹黑脸啊?

尉迟山小就反唇相讥:你晓得个屁,这是哥们练出来的独门绝技。跟我们那儿吃饭,一盆菜往桌上一放,没有这快准狠的手艺,没有不怕烫的韧性,你就只有喝西北风啦!边说边把陈会宁拖到自己身边坐下,抢了一丸子放到他的碗里,指着人跟他爸介绍说:“爸,这是陈会宁,在青龙救过我的命。”

尉迟敬亭举起一杯酒对陈会宁说:“小伙子,我们尉迟家欠你一份情,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就是,没二话。”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吞下去,老爷子今儿兴致高。

陈会宁哪敢怠慢,左看右看没有酒,还就端了尉迟山小的那杯,什么话都没说上赶着就仰脖子喝了下去。喝起来才晓得他们是诚心整尉迟山小的,杯子比别人的大三倍,都喝到嘴边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喝下去。

在座的某狐朋狗友就开始鼓掌,“小陈好气魄啊!这可是我从东北回来时带的烧刀子酒,六十度啊,一口就下去了,有气魄,来来来,喝喝喝。”

尉迟山小一听这还了得,这一杯下去少说二两多啊,忙看陈会宁,那陈会宁也在看他,俩眨眨眼都笑了。

桌上都是五湖四海插队下乡或是当兵的年轻人,这么些年在外面涨了多少阅历就多了多少话,边吃边说着,这顿饭吃的很久。不过得除了陈会宁,那二两多六十度的烧刀子酒喝下去,没到半个钟头人就倒下了。沈少游说这搞艺术得一般都容易被酒搞下去,叫尉迟山小快点发扬解放军救死扶伤的优良传统把人扛走,完事儿回来跟哥们们接着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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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床铺被褥蓬松,看来为了他回来,他爸没少做事情,老爷子是真想他这个儿子了。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尽自己房间去,把人放在床上,给他脱鞋、脱衣。

烧刀子是真厉害的酒,就这些陈会宁一点儿反应没有。尉迟山小把人安顿好了,瞅着他那红扑扑的脸和殷红的嘴心里就痒痒,就忍不住。埋头吻了上去,专心专意的亲他。陈会宁却是真的喝高了,没有一点儿的反应。

亲够了,拉上门儿,尉迟山小上书房转一圈儿才下楼,在他们家木楼梯上就对着那些家伙喊:“山小哥哥今儿高兴,来来来,整,这是我爸给我结婚准备的茅台,放了十好几年了,今儿便宜你们了!”手里酒瓶晃晃,大有要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架势。

爷俩都是一样的,老爷子一见也高兴,“喝,不就是茅台么?喝完了让人再拿!”

第五十回

这么着一顿酒就吃到了半夜,后半夜家里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尉迟山小眼前也有重影儿了,可心里还念着一件事儿,楼上躺着他的陈会宁啊!挣扎着爬上楼去,再挣扎着爬上床去,搂着暖暖的陈会宁,心满意足的睡去。

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高亢叫开,尉迟山小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当年青龙养得好习惯。可睁开眼睛一看呢,外面天都没亮,马上就一肚子的气,嘴里嘟嘟囔囔骂什么听不太清。

“还有起床气?”

顺着声儿偏头,尉迟山小能模模糊糊看清陈会宁的脸,伸手摸上,道:“梦魇啊!”

“呵呵呵……”惹来陈会宁的轻笑声。

“会宁……”尉迟山小把陈会宁的头摁到自家怀里,“我总想着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可你就活生生在我面前,我却说不出啦!你说说,是不是你这闷油瓶儿把我给传染啦?”

“你想说你想我、你想我想的心尖儿疼。你想说山小哥哥本来记恨你不来看我,可见到你不晓得记恨就到哪里去了。你想说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还有山小哥哥?是不是?”陈会宁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愉快。

“成精了。哎,你们那儿是不是妖精修行的地方啊?”尉迟山小听他说完忍不住说道,这些话也太不像陈会宁的调调,到底谁把他给教坏了啊?

“呵呵呵……是不是?”

“是是是。全都被你说中呐,你真是山小哥哥肚子里的蛔虫。”尉迟山小在他额上亲一下,乐呵呵的把人抱得更紧。

这时候一双手也向尉迟山小的腰上抱去,陈会宁说话的时候,一点儿点儿暖触在尉迟山小的胸膛上,“真好,你想的我都知道。我害怕那么久之后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那不是很可怕。”

“我就说你心眼儿比针尖小,一点都没变。”尉迟山小虽然嘴上笑话他,心里却也因为他说的话而感到轻松,“不管世界怎么变,尉迟山小还是尉迟山小,喜欢你的尉迟山小。”

陈会宁的手摸上尉迟山小的胸膛在心脏的地方摩挲不去,“这里只有我对不对?”

尉迟山小一把捏住他的手,呵呵笑道:“山小哥哥只有一颗心,放着你已经够挤够累了,还能装下别人,有这心也没时间啊!”

“那我放心了。”陈会宁到学会装模作样了。

尉迟山小想陈会宁这样都是自家的功劳吧?心下里越发得意去了,反正醒了又睡不着,捅捅陈会宁,“你行啊,得了那么几个大奖,俨然军中文艺战线上的五四杰出青年了,居然一声都不跟山小哥哥说,我看内参上有你都想哎哟这人可真像我们家会宁咧!你安得什么心啊,嗯?”

“我是谦虚。”

这话谁信!山小哥哥就动手挠他痒痒,“谦虚,你跟你男人谦虚,作死呢?说不说,把你那小心眼儿给我说出来……”

“嗯……呵呵呵……我说,呵呵,我说……”陈会宁被挠的没办法,赶紧投降,“你不是说我配不上你么?我得出息。”

“哈哈哈哈……”尉迟山小就晓得他,听他说了也不松手,继续挠他,“我说你这心眼儿比得上林黛玉啊。”

俩人在床上没脸没皮的撕扯,全然不顾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仿佛回到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还当身下是青龙保管室里那一张破硬板床。直等到都气喘吁吁了才面面相觑着傻笑,鼻尖挨的可近,就是谁也不愿碰触着谁?

尉迟山小极慢的伸出手向陈会宁去,却又是极快的搂住他的脖颈往自己处拉来。一朝狠狠的吻了上去便谁也不愿分开,极尽所能的亲吻对方,传达出所有的喜欢,也不顾手重是否舒服。到最后尉迟山小突然鼻翼间一热,睁开眼望向陈会宁,这没出息的哭了。

退出深吻来,用拇指失去陈会宁的泪水,这一回尉迟山小再不做那没心没肺的人。沾着陈会宁泪的指尖冰凉了,想着这几年不得一见,草莽又没心肠的似尉迟山小竟也红了眼眶。眼里那颗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去还伴着陈会宁又哭又笑的声音……

“……你哭什么呵……”陈会宁扯起了嘴角分明是笑,脸颊上却又是不断线的泪落下来。

“哭不能见,哭我想你,哭我见着你……”尉迟山小总想把陈会宁的眼泪断了,一个手指忙不迭的抹开去,陈会宁那儿却是断不了线,“哭你想我……我总想着你想我一定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哭着,再轻也得把枕头弄湿不是?所以才这么瘦不是?”

“……就只有一滴么?”陈会宁听他说哭的“你想我”再也停不下眼泪来。

“你山小哥哥的眼泪连玉皇大帝、阎王老子也要不到的,给你一滴还不够么?”尉迟山小温温的嘴贴上陈会宁眼,伸出舌头舔舐眼泪,“虽说我们无产阶级不论鬼神,但我还是想陈会宁上辈子你一定欠我,不然这辈子为我哭这么多?”

“你今儿也还我了……”陈会宁推开他的头,那湿湿的舌尖弄的人眼睛怪不舒服。

“不够,我还你的,这辈子都用来还你,谁让我欠你了。”尉迟山小双手捧了陈会宁的脸,在眼前细细的看,这时候外边天空泛白,光线有了,这么近,那眉眼自然是清清楚楚。

“不哭了……”尉迟山小喃喃地说。

陈会宁点点头往他怀里蹭,“天亮了,你们昨夜里散了么?”

尉迟山小摇头。

“那就是客厅里躺了一大片?”

尉迟山小点头。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尉迟山小抱紧怀里的爱操心,“管他们去死。”

“……”陈会宁不说话,过不了多一会儿就开始不安分,尉迟山小晓得他的想法,先是不愿松手,后也箍不住他,让他爬起来了。再一想自己躺这也说不过去,干脆跟着他爬起来,抱了家里的毯子、被子,下楼去‘救济’醉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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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所有家伙盖上东西,尉迟山小往厨房里去。陈会宁这时候正拿着勺子尝锅里的粥是不是到了火候。裹着毯子靠在门口的尉迟山小一看这样子,心便暖了去,“可以吃了吗?”

“还差点儿。”陈会宁听见他的声音忙回过头来,笑眯眯的,身子笼在朝霞里,一圈金光。

尉迟山小就想这模样的陈会宁他要记一辈子的。

“会宁……”不觉就开了口,其实尉迟山小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嗯?”陈会宁又偏头看他。

“会宁、会宁、会宁、会宁、会宁……”尉迟山小只是笑,嘴巴里一次又一次的蹦出这个名儿来。

陈会宁笑,心里想的是尉迟山小是要把这几年的份儿全部叫回来么?并不说话哼哼着低低的歌词儿,尉迟山小听不清,便向他走过去,这才听见陈会宁唱,就在他身后细细的听。

“……忆往事,想未来,进退两茫茫,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破迷雾化冰霜,雨过花红,云开月朗,有情人情更长……”

“你什么都知道……”尉迟山小心里是这样的话。陈会宁唱这歌分明是借这个词儿打趣儿自己却又是给自己吃定心丸的样子。两手突然张开从后面抱着陈会宁,耳鬓厮磨,“……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破迷雾化冰霜……”山小哥哥好本领,过耳不忘,在陈会宁的耳边唱给他听,虽有调子不稳,总还是那首歌。

一手揽腰抱着,一手握了陈会宁的手,两手一起握着勺子在粥里浪荡。身子轻轻摇着,尉迟山小把那句“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唱了又唱,直唱的陈会宁忍不了他的走调,也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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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其他狐朋狗友,沈少游和陈会宁才显得特别,二位在尉迟家住下来。沈少游嘴巧心也巧,说是好久没有和终身的革命战友做思想汇报了怎么着要好好玩个几天,实则是衬着走不掉的陈会宁显得不扎眼。

就尉迟敬亭三番五次打听那拉琴的姑娘来看,老爷子挺着急。凭着尉迟山小的性格,这层窗户纸总是想要跟他爸捅破的。

就那天秋日高爽,老少四个在院子里香樟树下摆了小桌喝酒赏秋。老爷子又说少游啊媳妇娶了好几年了,看小陈这样子八成也是有女朋友的,山小啊你那拉琴的姑娘如何了啊?

尉迟山小端着小杯子轻啄上一口,嘴里先冒出个“嗯爸我跟你说实话吧那……”这句话还没有尾巴,尉迟山小就上下受敌。

陈会宁踩了他的脚,沈少游一把花生米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跟尉迟敬亭说:“尉迟叔叔,这事儿是挺丢脸的,就别让山小说了,我说吧,人家姑娘等不了啦,早跟学校的文艺青年好上啦,喜酒都请过了。会宁就去吃了的,是不是啊会宁?”沈少游那眼睛眨得叫一个明显,尉迟山小要不是脚痛又加上嘴里忙着嚼花生米,早给他暴露了。

“是,尉迟叔叔,人孩子都会叫爸爸了……没有山小什么事儿了。”陈会宁挺会编,表情也是到位。

尉迟敬亭端着杯子,顿了顿,一口喝尽了。盯着猛嚼花生米的尉迟山小缓缓开口:“搞艺术的姑娘就是不实在,照我说,回老家,屯子里找个老实厚道、真心待男人好的姑娘最好,山小你也别伤心,明天我就给你叔发电报,让你婶子们在屯子里给你物色、物色啊?”

尉迟山小喷了花生米渣滓,沈少游喷了酒,还就陈会宁好点儿,一乐抬腿把膝盖磕在桌沿上疼得龇牙咧嘴。

一见他们这反映,尉迟叔叔老不高兴了,瞪着大眼睛骂尉迟山小就等着打光棍吧!

尉迟山小不得不跟他爸讨论一下他是失恋了又不是没有人要,这种事关面子的问题总要有点儿正经味道吧!

三个小的一唱一和,帮着把尉迟山小那‘深受感情挫折青年’的形象丰满起来。搞得尉迟叔叔回屋里去一个一个给老战友家打电话,张口第一句就是那谁谁谁啊你们家还有没有没嫁的闺女、侄女的,弄得一拨老革命都为尉迟家儿子的婚姻问题操起心来。

那边老爷子搞电话战术,这边三个小的在院子里仰头看那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那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沈少游说一句嚼一颗花生米,“山小你可别天真了,千万别捅破。”

“我也这么觉得。”陈会宁到底事情关乎自己,说这退缩的办法很是不上着力道。

尉迟山小又给他们依次斟上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端起杯子道:“行行行,听你们的。”很不情愿似地说了这话,一口喝了酒当做保证。完事儿一开口扯上了沈少游将来的打算,沈少爷这儿正不平着,自是十分的说得,说话间,高爽的一个下午就过了。

既然定下了“拖瞒”战术,后几天也不再有这么惊险的时候了,都过得省心。尉迟山小的探亲假眼看着就没了,又到了送他离开的时候。这一回在站台上依依不舍、洒了老泪的却是尉迟敬亭。老爷子半生戎马倥惚,独一人在血水里泡着都没洒下泪来,到如今老了,形容不在,步履蹒跚,送儿子回部队却淌泪了。

尉迟山小也觉着他爸真是老了,除了感慨时间飞快如宝驹过隙,其他的也没多想,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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