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世纪里,徐启墨无意识地翻着眼前的文档,顺便把他仅存不多的思考的能力当作榨汁般挤了又挤,才终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还是打我吧,不然,我这心里太难受了。”
明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冷酷:“你因为过不去自己的坎,所以跑到我这来讨打,这种变相逃避的事,几年前你也做了许多次了。几年后我没有兴趣再跟你废这个力气,也没有打你一顿,换得了我的宽恕,就能把问题解决的道理。”
徐启墨极不适应这样的话,难堪地偏了偏头。
若说两年前的明亭作为老师尚且不忍逼他太过,现在的明亭就如同出了鞘的匕首,一刀切入骨肉,令他无可转圜。
他不知道这两年里明亭经历了什么,才令得身旁这个原本尚余温和的人,变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而他在经历了两年的空白之后,猝不及防地承受着这个理性到残忍的明亭的诘问和拷打,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觉痛彻心扉,却无处遁形。
徐启墨觉得在这场对峙中有些喘不过来气了,若不是那根名为自尊的神经还绷着,强撑着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在下一秒就会跪在明亭面前痛哭流涕。
为了避免这一修罗场情状的发生,徐启墨抱着笔电,放松了身子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状似随意地转移话题:“我一直不明白,老师就没有在这条路上跌过跟头吗?”
明亭深深地望着他,直到徐启墨又一次身体僵硬,汗流浃背时,才转过视线,神色淡淡地拿过徐启墨怀里抱着的电脑:“我自中学开始,就一直在写东西。那时候年少轻狂,看不惯很多事情,思来想去我别的什么也不会,只能靠笔来平难鸣之事。”
徐启墨不曾想还能听到这一番话语,“难鸣”二字乍一灌入耳中,便如同振聋发聩,懒懒散散的姿态不知不觉绷紧了,只觉得心口被揪得发痒发疼。
“一路写到现在,手里的笔曾成为我刺向别人的匕首,手里持着的护盾,谋生的工具,压力的源头……”明亭语气平静地叙述着,“我因为它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获得了自我满足和荣誉名声,也因为想要在这方天地里行走,无数次地在深渊边缘徘徊。这一点上,恐怕我和你,和绝大多数拿笔杆子的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我与你不同的地方,是我已经接受现在的自己,认同自己写作的目的。而你之所以会寸步难行,是你想要往前走,却抗拒一路行走来的改变。”
“你刚才说初心难寻,你要去哪里寻什么劳什子的初心?你握着笔,你离不开它,你想讲一个故事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徐启墨忽然想起,在明亭还没有收下他做学生之前,他曾经几经犹豫踌躇,最终还是在一个深夜,把文稿发到了明亭的邮箱,并且战战兢兢、却也不抱什么希望地等待明亭的回复。
那时明亭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按理来说这样的邮件都会被当做垃圾邮件处理掉,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份不起眼的、带着隐隐约约自卑和不可名状期待的邮件并没有石沉大海。几天后,这份文稿以文档的形式被退回来,上面被批注上了几处明显的问题和缺陷。
徐启墨不敢置信地瞧着那几处批注,反反复复看了两个小时,一头扎进了又激动又沮丧的死胡同里。他焦灼许久,鼓足勇气,又敲了一行字,重新给明亭发过去:我是不是不适合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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