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起码知道了答案——和他想的一样,霍子安只是喝多了,想释放一下压力,就像有人喝多了会去打架、在二环上小便、拉着人飙英语、抱电灯柱一样,就是借酒撒撒疯。撒完了,谁还会记得电灯柱?
这样的事情,由良辰见得太多了,所以也觉得犯不着伤心。
“我要睡觉了,”他道。
“嗯。”霍子安的魂魄还没归位。
“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啊,不不!”霍子安赶紧道。他再也不敢看由良辰一眼,低着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
由良辰的生活规律起了重大变化。
每个早晨,他七点半就起床。等他洗漱完毕,霍子安和海默就来了。
由良辰在院子里看书,海默在旁边练自由搏击,把沙包打得嘭嘭响。两人互不干扰。
太阳开始照到脸上时,霍子安就把早餐准备好了。乡村面包上涂了多种香草制成的Pistou,放上一颗柔软的溏心蛋,配了烤红椒、西葫芦、毛豆、羽衣甘蓝和鸡胸肉沙拉。海默早上要吃大量蔬菜,由良辰习惯吃面食,于是在由良辰的沙拉上又加了一份荞麦面。
三个人坐在院子的遮阳伞底下,慢慢地吃着早餐。偶尔交谈几句,或递个碟子、勺子、糖,或专心地沉默地吃饭。有鱼的时候,老铁也会参与到早晨中来,对着由良辰喵喵叫,舔着嘴巴。
气氛柔和而安宁,那一晚的事,似乎已经翻篇了,固然不会有人提起,甚至没人记得。就像时空某天拐错了弯,走到了另一个岔道,人跟着被扭曲了,等它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人也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里面,大概只有由良辰永远留在了那个岔道上,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中来了。
他跟平时判若两人,比魏国恩还要勤奋。一大早,他先拿起厚厚的书背食材的知识、世界各地餐饮的特点和发展、酒类和咖啡的入门;等海默洗完澡,他会向她请教葡萄酒的鉴赏、产地、配餐的知识,包括倒酒的方式,应该用哪种酒杯,他们会一边整理着店里的酒单,一边聊着餐厅进酒与存酒的要诀、价格制定的关键因素等,海默也不藏私,把侍酒的基础都给他讲解了。
“知识是知识,人喝酒,酒好不好没关系的,人的感觉好不好才有关系。你学酒,不要看酒,要看人。”
由良辰点点头。
午饭之后,他也不休息,通常会去找马大爷聊天。马大爷的生意清淡,正寂寞着呢,由良辰来找他,他是求之不得。他做这买卖已经五十多年了,最红火的时候,有人会从西城专门来吃他的包子。他的食客什么人都有,时间久了,养就了金睛火眼,客人进门他立马能看出个底细。
他的陈年旧历里有一箩筐的故事,跟由良辰娓娓道来,就是一部京城的人生百态。包子铺的客人层次,跟高级法餐自是完全不同的,但马大爷的故事里的人情世故,由良辰听来又是熟悉又是舒心。他是不能完全认同海默那套的,圆滑地顺应客人的所有需求,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他是胡同长大的孩子,即便这里的房子已经面目全非、生活环境和习惯早就被冲撞得七零八落,但老北京残余的魂魄还留在他们的骨头里;马大爷说,咱北京人,待客有礼也要有节,不以衣冠外貌取人,不以身份地位取人,对客人要热忱,也不能坏规矩。要讲规矩,但不能咄咄逼人,姿态要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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