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擅长乐器,无论是尺八抑或三味线,都能信手拈来。尽管唐泽家元很是厌恶他的存在,但鹤却对他的表现赞许有加:“请你陪我一起训练。”
鹤叫他“弟弟”,唐泽礼一个人漠然地长到十六岁,忽然醒觉自己原来是有亲人的。更深露重时他在庭院中弹奏,心绪凌乱,弦割破了手指,鹤精致的面孔从月光下浮现出来,看到他时面上显露毫无遮掩的惊讶。
唐泽礼无言地欠身行礼,准备接受责罚,但鹤却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一同走了回去:“你还小,不用训练得这么辛苦,来,我替你包扎。”
唐泽鹤是个很奇怪的人,尽管已经成年,但身量却依然纤细,摸弟弟的头时甚至要踮起脚尖。礼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天真,但正是这种天真,令他天生的骄矜变得更加不可容忍。
鹤理所当然地认为礼是为了能够跟得上自己而艰苦训练,毕竟他是唐泽家瞩目的天才。他生于花鸟风月,惯识绮罗绸缎,除了对虚无缥缈的“美”的追求,他的人生别无他物。
唐泽礼难免觉得这样的兄长十分傲慢浅薄。
第二天,唐泽礼用受伤的手指为兄长伴奏,不自觉便弹起了《春樱》的曲调。十六岁的少年人眼神阴鸷,他不喜欢春樱,那么容易凋零,就像轻易放弃人生的父亲。
唐泽鹤并没有在意他擅自演奏,虽然其他人纷纷露出责难眼神,但鹤却只是依照着节奏起舞,手中没有拿任何伞或扇,舞之蹈之,春樱纷纷,竟有无限欢欣。礼不自觉地被他的身影所吸引,鹤的长发以一柄银钗松松束住,秾丽地摇曳在不堪一握的腰肢旁,随着轻柔的舞步娑娑震颤,像一株正在零落的樱花树。
祖父对礼说过的话不多,其中一句便是:“不要痴心妄想,你并没有鹤的天赋。”
礼在分家无人照管地生长到十六岁,早就学会了放弃,学会了看人眼色,但鹤却不是个会给别人眼色看的人,他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演奏就要演奏到极致,舞蹈也是。礼唯一一次见到鹤发怒,是因为负责伴奏的乐师急病请假,鹤气得浑身发抖,礼冷眼想,他可能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死在舞台上。
礼自告奋勇承担了那次公开演出的职责,鹤的第一次振袖始演出,饰演被须佐之男命拯救的奇稻田姬,沉重的玳瑁步摇,绘着泼墨的绢扇,在他身上交织出一幅奇妙的图景,仿佛神话真的降临人间。
礼看着他时不免出神,鹤的确足够美丽,尤其是饰演女形时,那种模糊了性别的“花”的魅惑力,便绽放得更加灿烂。
礼见过很多来唐泽家学习的舞妓,她们在发髻左侧簪花,随着时令更换,仲春时是浓密如瀑布的紫藤,忧郁、馥郁,令礼想起鹤的容貌。舞妓们青春的笑声回荡在枯山水之间,细砂凝聚的“河流”在鹤赤裸的双足下蜿蜒,礼看到她们红着脸偷偷望向一无所知的鹤,心中却近乎自得地想,兄长比她们更为艳丽。
唐泽鹤的身上具有真正的“花”的根系,看似柔弱,却深深扎根于泥土,礼忽然便原谅了自己的失态,就算他满怀仇恨,也难免被这样的花所迷惑。
鹤开始公开露面后不久,唐泽家元的病势便沉重了起来,大胆的狂蜂浪蝶也开始变多。礼不止一次替鹤驱赶对他动手动脚的男人,鹤满心依赖和感激,像只刚学会走路的雏鸟。
家产开始被变卖,乐师们也一个接一个离开,礼只能自己动手照料鹤的生活起居,替鹤挽起那人偶般精致的长发,鹤在镜中对他毫无防备地微笑,礼却想,他现在终于有可以贩卖的货物了。
他要卖掉他的哥哥,鹤将是他改变命运的资本。
蛊惑鹤并不是一件难事,他的确是不知世事的幼鸟,认定了礼便跌跌撞撞追随到底。礼抚摸着他时总是忍不住想,就算放着鹤不管,他也会飞蛾扑火地死在寻求“绽放”的路途中,既然如此,不妨让这种牺牲被更多人所见证。
礼娴熟地运用了自己的资本,他重新被势利的母亲所接纳,而鹤看起来依然天真,瓷白的肌肤添了更多淤伤,并非练习所致,而是人为。
鹤的第一次被礼所占有,转天礼便将他卖了出去,以一个清高的艺术家绝想象不到的价钱。
礼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受伤,然后扑回自己的怀抱,重复着这样痛苦的循环,心中却十分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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