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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敬烈终于开了口,低声说:“太子政变逼宫之事,已传缴天下……”

凌琛默默地听他讲述朝局:独孤丞相已联合文武上书;言官、民间皆物议汹汹;太子乱党不少被擒下狱,口供各不相同,因此“太子勾结北戎”一事扑朔迷离;清河老王爷日日纵酒,酒后曾向旧部露出有彻查行营暴乱原因的意思……

独孤敬烈足讲了半个时辰,方才将朝堂诸事一一勾画分明。低头去瞧怀中人时,见那眸子映着窗棂间的莹莹星光,晶明透亮,更是衬得脸色白如霜雪,瞧上去几似寒冰雕就,又想起他方才的生死挣扎,呕血漓漓——可怜他受尽这般折磨,如今还要强打精神,应对朝堂乾坤……独孤敬烈喉中发哽,终于有些磕巴地低声结束了自己的话,说道:“凌琛……明儿皇上停灵七日便满,朝庭便要扶灵回长安。你病成这般,不必随驾了……在洛阳养病吧……然后回北平府……你有青霄剑在手,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以后你想作什么,便作什么……”

凌琛沉默,半晌,终于道:“多谢……武德将军指教……”他太过虚弱,因此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声若蚊蚋。但听在独孤敬烈耳中,却如轰雷挈电一般,答不得一声。凌琛闭上眼睛,冷笑道:“不过……你漏了一句话没说……你要我在文武百官面前,指认太子逼宫,拥立你那平叛有功的齐王……作皇上……”

独孤敬烈僵住,凌琛笑得越发阴冷绝望,道:“你爹算定了我跟清河老王爷,为大浩社稷计,只能看着皇上冤死九泉,不能说话……”他咳嗽起来,嘶心裂肺的在独孤敬烈怀中喘成一团。独孤敬烈忙为他抚背顺气,心内疼痛的如滚油焦熬。凌琛却依旧一字一句剜心般的冷嘲道:“这般好心机好算计,你叫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么?……你们大可以哄骗我按你们说的去做,事成之后,便让我薨在这洛阳行宫!”

独孤敬烈心如刀绞,哑声道:“我……我怎么会让你……”凌琛冷笑:“对,你不想我死……所以你们让温郁渎把我骗走……可惜我偏不如你的愿,从太室悬崖上爬了下来……现下你打算怎么办?独孤将军大可以再说一句‘身不由已’,然后便送我去见枉死的皇上!”

便是霹雳轰鸣,也比不过独孤敬烈此时听到“身不由已”四字时的震撼!这正是他与凌琛定情那夜,他不由自主说出来的言语……如今自己的身不由已,伤害了的人,竟然是凌琛……

凌琛这一场怒火,几乎耗尽心神,眼中金星乱冒,几又要晕将过去。他咬紧牙关,强撑着道:“现下……你们要用鹤顶红还是白绫?小爷皱一皱眉头,不是凌家人!”独孤敬烈胸中如油煎火烧一般,情不自禁地搂紧他,嘶声道:“胡说!”凌琛吼道:“你们把我软禁在洛阳行宫内,不就打的是杀人灭口的主意?”独孤敬烈只觉怀中身躯冰冷,抖成一团,又痛又怜,满心想要抚慰他安静,却多说不得一个字,只能翻覆哄道:“我怎会害你!”凌琛嘶吼道:“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他吼得声嘶力竭,原本清朗的少年清音已撕裂劈哑,哑着声音吼叫道:“在内营中冲杀到绝望时,我无数次在想,你不会负我,若你率部进来护驾,我愿意把我的一辈子都许给你……现下你叫我如何信你!”

独孤敬烈如万箭钻心,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但见怀中人怒得几近疯狂,想他现下身体这般虚弱,哪经得这般心神激荡?又急又痛,又是担忧,终于央道:“你别这样……养息身子要紧,我当真不会害你……”凌琛叫道:“我不信你!我要见清河老王爷,我要邹凯,我要……青霄剑!”他喊叫急迫,又咳嗽起来,忽地哇的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他再支持不住,半昏迷地倒在独孤敬烈怀中,嘴里依旧呓道:“我不信你……我要邹凯……我要青霄剑……”

独孤敬烈心疼不已,想取过巾帕为他擦拭唇边血迹,刚一伸手,却发现自己袖子已被他死死攥在手中。那纤长五指本就伤痕遍布,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指节弯曲都极是困难,他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生生挣绉了几处绷带,手上伤处也被挣裂开来,血迹洇洇,染得自己袖子落樱点点,极是触目。他咬咬牙,终于在凌琛耳边轻声哄道:“你安心养病,我为你去取……青霄剑……”

第43章乾坤

独孤敬烈要取青霄剑,倒也容易。原因无他,青霄剑与凌琛新养的小虎,宫变之后,都被收进了他的将军幕府之中——凡是凌琛之物,他岂有不经心不着意的?当下虽不敢离了虚弱狂怒的凌琛,却唤了宫人进来,命传话与自己的亲卫,尽快将青霄剑送到相辉楼来。

凌琛见了青霄剑,方稍稍平静了下来,不再死攥住独孤敬烈衣袖,转而去紧握那冰冷剑身。他手指带血,握着那青莹莹的剑身,越发显得剑寒如秋水,人厉如冰凌,一股肃杀之意,挥之不去。独孤敬烈虽万般不愿他怀着这般凄切忿怒之意,却也拗不过他,只得瞧着他抓着青霄剑昏昏睡去。抬头看时,窗棂间已隐隐透出天色微明的青光来。

这是洛阳停灵的最后一日,他肩负行宫安防之职,责任重大,只得为凌琛掖了被子,怅然起身,嘱咐了宫人好好侍候等语,方一步三回头,心乱如麻的离了相辉楼。

大行皇帝的梓宫停在洛阳行宫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中,殿东跪着一干贵戚,殿西跪着朝中庭臣,跪灵六日,瞧够了一片茫茫的白幔素幡,他们的眼睛里都干得透了。见一群侍从簇拥着齐王梁殷进来上香跪灵,才茫茫然地哭上几声,助兴一般。大行皇帝的女眷跪在内殿帷幔中,女人好哭,但是现在声音也哑得没了力气,叽咯几声,便无了声息。

梁殷见表哥已在此处,向他递个眼色,便恭敬在灵前上香。他是贵戚之首,自然跪到殿东首位,见独孤敬烈躬腰缓步趋到他身侧跪下,便道:“听说滦川公已经醒了?表哥你先去相辉楼瞧瞧,我与舅舅一会儿就到。”

独孤敬烈眉头一皱,也只得点了点头。凌琛是听到先皇遗诏的惟一贵戚,齐王无论如何也要第一个见着他,先作打算。这本也是意料中事,但不知怎地,他一听“滦川公”三字,心中一股异样感觉,立时升腾起来——昨夜在自己怀里叫闹发狂,心志失常的少年,当真是北平王的骄傲,名动北疆的滦川公?

一刹那间,他从昨夜起就错乱纷纷的头脑忽地清明起来,倏地知道了异样感出自何处!凌琛那等久经战阵,见惯杀伐的人物,怎会在这等关键时刻,发小孩儿脾气?

他太了解凌琛,方才是关心则乱,现下理出了思路,立刻大彻大悟——那聪颖绝世的少年,根本不是为了要跟自己吵闹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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