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本事出人头地,就像种地的指望着从土里刨出金子来一样,做梦罢了。
再细数京中宁荣二府,自己家里,有望成才的珠大哥哥早逝,遗下一个兰儿又小,还看不出什么。宝玉倒是钟灵毓秀,很可寄望,可惜自从珠大哥哥没了,老太太和太太看他看得眼珠子一样紧,等闲不肯叫他吃苦,他自己心里又最恶读书。有了这两条,可知难以指望。宁府更不必提,有了那一个炼丹的进士,自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贾珍、贾蓉父子各有一千种叫人说不出口的毛病儿。自打他记事起,就没见着珍、蓉两个做过一件值得人夸口的事。余下一干族人无不浑浑噩噩,不知进取,只知倚靠两府便有饭吃,更没一个思量前程的。
思及此处,心里悚然,寒毛倒竖,后辈子孙皆庸碌无能,这不正是家族衰败之兆吗?想想过去读书时见过的史上有载的高阀大族,纵是以东晋王谢二族之雅望令名,一旦有一代子孙不肖,大厦之倾也不过一二十年间的事,何况己家一传不过三四代的武勋之家?只怕再不出一个能为人,到了兰儿大时,大家都要没饭吃!
越想越是惊惧,不觉冷汗流了一身,幸而面上没露出来,敷衍过几轮,也有人上来敬他,只是没人敢灌他酒。酒过三巡,厅里众人不用人让,已是喝得烂醉。贾菖也有几分醉意,嘴里颠倒着不知说些什么。贾环见闹得不堪,胡乱寻了个托词出来,找着了自己的两个小厮,又嘱咐贾菖的小厮少饮些,预备着他主子吃多了上头。捧砚两个被周围人捧着,面前有吃有喝,嘴里只是胡说八道,正是快活得紧的时候,忽而贾环有命,只得放下箸出来。那贾菖的小厮倚着门,脸上通红,笑嘻嘻的回道“我们爷自来也爱那一口,我上哪里去管得,环爷也不要拘束,尽力的喝两盅才是”。
贾环见他醉了,嘴里胡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不回他,只自己走了罢了。
捧砚两个一路跟着,到了门口,捧砚抢上去扣门,一个老婆子过来开了门,身形伛偻着,并不敢看贾环。此时贾环心中犹有悲意,见此不觉触动心肠,吩咐道:“一个老人也不容易,与她几个辛苦钱罢。”捧砚忙翻身上,从荷包里找出四枚大钱来要给出去,贾环一把夺了他的荷包过去,将袋子里的钱悉数倒出来,摊在掌心数了数,也有二十多个钱,又装回去,连着荷包一并递给了那老妇。捧砚跳脚道:“三爷,那是我妈做给我的,怎么好轻易给人?”桐叶插口道:“你的东西不都是你妈做给你的?”那老妇警惕地看了捧砚一眼,抱着荷包飞快的跑了。贾环见他呕得不行,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道:“不就是一个荷包么,等咱们回去了,有你姐姐们用剩下的,淘换一个给你。”捧砚这才不言语了。
进了屋里,贾环自换了衣裳,连里衣都脱下来,捧砚一眼看见,惊道:“我的哥哥,这个时候儿,怎么还出了这一身的汗!”贾环斜了他一眼,不悦道:“大惊小怪的什么,拿出去叫人洗了就是了。”
说着翻了本书出来,靠在榻上看着,又看不进去,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神思不定,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将来贾家家业衰败,兄弟姊妹流散四方的景况,一时竟是怔住了。
日头渐渐西移,最后一抹霞光投在大开的窗棂上,凉风吹乱了手中的书卷,贾环蓦然惊醒,大叫:“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捧砚桐叶慌忙的跑进来,叫道:“三爷别怕,是梦里魇着了么?”捧砚跑在前头,先看见贾环衣着整齐坐在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殊无睡意,倒唬了一跳。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好好的是怎么了。
捧砚心眼多些,心里嘀咕着他自出京就有些不同寻常,莫不是冲撞着什么了。
见贾环一时又平静下来,他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地问道:“天也晚了,要不小的们去告诉他们,叫预备三爷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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