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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前两天在开场之前及中间休息时已经播了很多遍的熟悉序曲响起时,是真正的从心里涌上了一股悲壮。他一直跟着祖父母在国内读完高中才出国,在国外几年拿到学位后,又回国,长期生长在国内,整个明朝的历史他约略知道一些,但是详细下来关于南明的这一段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有这么个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的小朝廷,有那样旖旎繁华的秦淮河畔,有那么一群能歌善舞的女子……舞台上的那副在背景灯烘托下虚幻不实的《南都繁会图》闪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呆呆的看着,耳边是声声鼓点,一直敲进心里去了。

戏已经到了尾声,他呆呆的听着,直到大屏幕上闪现出一行字——“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悲,他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悲声,亡国之痛,放悲声唱到老,见不到她和戏里的亡国之痛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唱不出来悲声,只觉得心里闷的难受,堵的他用手捂住脸。

他不懂昆曲,但是那天那婉转低吟的水磨声久久在他的耳边,直到他回了G市的很多天都挥之不去。

他记得最后一天散场后,他开着车在剧院的附近晃来晃去,在剧院里就有的那一种悲壮还是没有消散,他觉得他也成了这悲壮的音乐之声中的一个悲壮的人。他手里的这根浮木已经被证实是经不住的,可是他要到最后才知道,要到了沉入了水底才知道。

后来的后来她忽然像那个少女一样从天而降,回到了他的身边,婚礼过后几个月,在他们最“如胶似漆”时,他曾陪着她去看过同样的演出,在音乐厅听到这熟悉的曲调响起时,他看着身边的她,握紧她的手,轻声问:“你以前看过吗?”

她说:“没有,我知道两年多前就在北京首演过。”

“为什么没去?”

她没有看他,只当这是他随口问问,也没有意识到他问的问题有多么重要,只是笑了笑说:“那时候以为这个青春版不怎样,你也知道……”她看了看四周的观众,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说:“演员年龄那么小,舞台表演经验不足,怎么唱得出来昆曲的精髓?何况还是桃花扇?纯粹是一场商业演出。”

他也学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那这次怎么又要来?”

“我无意中在网上听到了那首长冈成贡做的推广音乐,那么好听,又看了些报道,音乐、舞台,造型、服装这些看上去都不错,看看也挺好的。”

末了她又说:“其实我刚刚没说实话,两年多前我是想去的。”她又像个客观的昆剧票友一样侃侃而谈,“毕竟衡量一场演出好不好要实地观看了才知道,何况昆曲还涵盖了文学、音乐、美术等等几大门类,演员的年龄和表演只是其中一部分,可是那会儿我正好失业了,舍不得钱,就没去。”她对着他笑,“乔楠,能有这样大型的昆曲演出,还是《桃花扇》全本搬演,不管唱功和表演怎么样,去看看是没有错的。”

他想起了几年前他陪她在上海观看青春版《牡丹亭》,至今他也不知道那一次他为什么会放下工作特意带她去上海听他以前从没现场听过的昆曲。但是他到底还是知道了他没有抓错浮木,只是一个最世俗的因素让他错过了她。他很少问她那几年在北京的经历,可是他知道她过的并不好,这不好里面还有他的原因。她的口气虽然极力轻描淡写,不想让他体会到她当时的处境,可是他忍不住开始想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连一场几百块钱的演出都要放弃,由此他也可以推断她当时经济上的那一种窘境……他知道她不会依靠家里,大约有了难处也是一个人扛过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抱紧了她。她当时楞了一下,然后开始挣扎,脸都红了,低低的嘟嚷道:“这么多人,你快放开我。”

他没有听她的马上放开她,只是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她也不再动了,靠在他的身上。观众席上忽然响起了成片的掌声,音乐声已经停了下来,他在这骚动中,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颊放开了她。演出开始后,她一直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舞台和大屏幕,就是不看他。可是他握着她的一只手,心里是欢喜的,他知道她为什么不看他。

外面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车玻璃上,伴着车内那一声声鼓点一起敲击在乔楠的心上。

那一次从北京回来后,他不仅记住了那一首悲壮的推广音乐,也记住了那一句念白——“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就割他不断么?”国破家何在?那么多句子,他偏偏记住了这一句,戏里的侯方域和李香君在历尽磨难后,被张道士一道大喝,顿时醍醐灌顶,如梦清醒,抛弃红尘,双双出家入道。现如今的戏外,太平盛世,这一点花月情根割不断,割她不断……谁也不能把她从他的心里硬生生的剜去,他的手颤抖了起来,捂住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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