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先别研究于嘉平了,你说这回选举咱夫妻俩能有几成胜算?”看妻子又要得意,于爱军急忙补充说,“别笑,说实在话。”
“我听你们说于嘉平的二哥于贺平也要参加选举?”王金凤改变话题说。
“对呀,还有于勘,就是于嘉平的卫队长。我起初以为他们为了争权夺利起内讧了。于海叔说他们这不是内讧,而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下权力落入外人之手的一个举措。于海叔说这就叫‘万全之策’,只有于嘉平能想出这样办法。”
“是吗?我看未必……”王金凤蹙眉短暂思索一下,说道。“哪有做了多年领导,还未选举就要把权力拱手让人的道理……况且,于嘉平自身也没有太大过错,年纪也不是太大,正是事业有成的时候。”王金凤看一眼显得很专心的丈夫,接着说,“就凭你们这几个竞争对手,于嘉平也不至于这样害怕。”
“你也不赞同于海叔说的‘于嘉平要搞内部权力转移,培养接班人’的说法?“于爱军按照自己的思路以为妻子和自己的想法接近。他欢喜地说,”还是他们内部出现了不和,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在他们心里……对不?”于爱军来了兴致。
“不是吧?”王金凤看着眼睛闪闪亮的丈夫,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说,“相反,他们团结的很。我以为于嘉平这样做是为了分散选票,起到突出他的优势的目的?”
“你说什么?”
“爱军,你想呀,于嘉平做了两届书记,这就是他的优势,他可以轻而易举取得一些持中间立场的人的拥护。现在的人,都抱着‘事不关己,莫管闲事’的处世原则,而且也相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这些人不相信一个新人能够更好地领导他们,而且一个之前毫无做官经历,和他们一样,甚至还不如他们的人一下子青云直上站在了他们前面,成为他们的领导,他们的心理也接受不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抱着公事公办的决心,他们都会把手上的票投给于嘉平;还有一些不会写字的孤寡老人,他们通常都由镇上派来的工作人员代写选票,这一部分选票无疑是于嘉平的;再加上坚决支持于嘉平的人,就是你们常说的于嘉平的‘死党’,这些人铁了心跟于嘉平走,任谁都唤不回来。你们,就是我们,”王金凤笑一笑,“也拥有类似于支持于嘉平的第三种人,即铁了心跟我们走的人。你们还会拥有一些两面派,也就是说这些人同时也为于嘉平所拥有。这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摇摆不定,也许会投你们的票,”王金凤在“你们(于海和于爱军)”和“我们(于海、自己和丈夫)”之间总是纠结不清,要不是于爱军有意无意地一次次提醒,她根本没有想到这里边有自己什么事,会一直用“你们”说下去。“也许就倒向于嘉平那边;他们有的是拥有不健康的心理,就是愿意看人的失败,当你明显弱于对手时,他们手上的票会全部离你而去,在他们心里没有办事的原则,或者说他们有办事的原则,但没有做人的原则。他们仿佛阿q似的就喜欢欺负弱小者,看别人的笑话,希望别人都不如自己过得好,他们残忍、狡猾又自以为是,对人对事缺少起码的同情与理解。当然,这种心理怨不得他们,而是社会的某种风气形成的,正好比前段时间俺村,俺妈那边,”王金凤对丈夫解释一句,“在山顶上建了一个大蓄水池,预备给村民浇地用。可是因为设计不是太合理,又没有改动经费,或者说也没有打算去修改,那工程在几乎完工之前停建了,成了废物。据说耗费了几十万,可是村民都很高兴,他们笑着说,‘好啊,他们可以少贪污几十万了。’你瞧,这是什么话?那些钱省下来不好吗?可是大家都不愿意那钱省下来,甚至感叹花钱太少,原因就是不相信领导把那部分钱省下来还会用于有利于他们的别个建设上。这些人是朋友,也会是陌路人,想要利用他们不容易。现在我们要说,于嘉平为何要从自己阵营里竖起自己的竞争对手。任何事都有利有弊,他做了八年书记,这是他的优势,同时,又是他的短处。做领导不会不得罪人,比方你说的于徳涛,他本来也可以成为于嘉平的‘死党’,可是,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池塘,他反而投靠你们……我们了。这种人和于嘉平有意见,但是不见得和于贺平、于勘他们有意见。于嘉平要利用于贺平、于勘还有王奎发他们把那些对自己有意见的人的票拉回去,就是说,那些票只要不落在你们身上也就好比落在他身上了。总的来说,这次选举竞选的人越多对于嘉平就越有利,因为属于他的选票几乎是固定的,属于你们的,却是流水一般变化着,参加竞选的人越多票就会越分散。于嘉平是聪明人,他认识到这一点,并且想到解决的途径,他正是这样做了,而你们,以为于嘉平要搞权力大转移呢。”
于爱军倚着墙默默坐在那里。他的脑子里很乱,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来。他不是因为妻子的话里带出的那些道理,而是因为妻子与于海叔对于于嘉平的行为结论下得不一致。他的心里倾向于海叔的分析,可是如果妻子分析的对,那么自己和妻子,甚至包括于海叔都可能没有机会进入两委会,也就是说,这次选举他们会“全盘皆输”。
“你说的不对……”于爱军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妻子,不禁愣在原地。一对大眼睛倒是扑闪扑闪的。“村民会把手中的选票投给谁你分析的也不对,大家的心理怎会那样不健康呢?人人心里有一杆称,是好是坏大家都心知肚名,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在绝对的好坏之间,大家都能分得清。可是就你、于海、于嘉平,你让一个村民去怎样做比较?你没有为草帽村做出什么贡献,是非还谈不上;可是于海对于村子曾做过什么?于嘉平呢?你们之间怎样说好坏?村民又凭什么要把选票投给你,或者说于海?”
“不对,不对,你这是强词夺理。”于爱军摇头说,“这几年于嘉平在村子里是飞扬跋扈、目空一切,这是村子里老老少少有目共睹的事。我对于村子没有贡献,可总比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要好……公道自在人心。还有,你说票数分散对于嘉平有利,可是,于贺平、于勘他们本来就是于嘉平的人,他们参加选举只会分散于嘉平的得票,与我们的得票却不会有影响。因为本来支持我们的人是不会支持他们两个的。”
“你认为于贺平和于勘以及他们的支持者不会把选票投给于嘉平?”
“这个问题……我们还不知道于嘉平会和谁组成一个团队,这个问题眼前说还有点儿早。”于爱军似乎找到问题的所在,但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的确不知道,也估计不出于嘉平会和谁结盟,而他们三个结在一起又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一边是自己的亲二哥,一边是自己的卫队长,于嘉平会选择谁?那个女委员又会是谁呢?
“也许是我说的不对。”王金凤见丈夫不甚高兴,岔开话题道,“说你是属‘夜猫子’的,果然不错。”她笑着脱鞋上了炕。“睡吧,十二点了。”
“不,你说的对。”于爱军突然说,“于海叔说于嘉平犯小人,胆子还大,背后愿意搞小动作。你的分析正符合了于嘉平的性格。真想不到,竟然是你猜透了于嘉平的心思。”于爱军肯定说。“为什么不是于海叔,或者就是我呢?”他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已经躺在炕上的王金凤,“你也不过是瞎猜而已。女人的心细,恰恰于嘉平也是一个心细的人。哼,你们都阴险得可以。”
“你这是夸奖我么?”王金凤仰脸看着丈夫,丰满嫩白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毫无倦意地扑闪着,放电似的透着狡黠、顽皮和撒娇的光。
“哎,是我说错了,我怎么能把你和于嘉平相提并论呢?”于爱军被妻子逗乐了。“我真佩服你了,一点思想压力也没有。我呢,嗨,还是个大男人呢。”
“你呀,以前是怎样乐呵简单的一个人,三十多岁,倒学会想事情,用心思了。我说,你还不如把心事放下,成就成,不成就算……”
“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事?”于爱军忽然来了精神,“你巴不得我选不上,好乖乖地听你的话,跟着你出去打工,让你当老板。啊,我一定要成功,要不,我岂不成了你的‘阶下囚’?不,我要努力,要努力……”
“睡吧,难道你还要当‘馋猫’,半夜做鱼吃?”王金凤痴痴笑着,翻身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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