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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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播之后,天气从清爽变得暖和,渐而有了热度。到六月初,人们换上单衣,有些年轻人甚至穿上了短袖衣裳,露出强壮结实的臂膀;爱美的女孩子也穿起红绿的衫子或长裙,成为夏天里一道靓丽风景。野外青草葱荣,林木茂盛,叶片儿由黄绿渐变到深绿,显出了蓬勃生机。在娇蓝的天空下,燕雀穿行在高空,身形敏捷而轻巧;由于高兴或者只是卖弄飞行技巧,它们时而就会在行人的面前来一个俯冲,箭一般快。

庄稼地里,花生和玉米等春作物长势喜人,这一段时间雨水并不充沛,它们积蓄力量,正在为迈腿走进旺长期的盛夏时节做着准备。将要成熟的麦子因地质、肥水条件的不同,有的地片儿已经开始泛黄,有的却还浓绿,一眼望去,大片的麦田颜色不同却又界线分明,哪怕最擅长调色的画家也未尝能描绘出如此美妙神奇的画卷;微风吹拂,麦浪滚滚,胖起来的麦穗显得格外招摇而醒目。

果园里的活计也忙起来,大家在为苹果树做最后一次疏果,开始预备给果实套袋。有早熟的桃子和樱桃也开始陆续上市,这是一年里村民们最早的一笔收入。因为这一段时间农田的花销挺多,——要购买套苹果的纸袋,还有苹果树二次追肥所需的化肥等等,——这些早熟果实的收入可谓来的正是时候。

在草帽村,人们的心情跟随季节变化,变得热情豪迈。大家见面愿意互打招呼,有时间的话就会聊几句,言语上有一点分歧也能够做到相互谅解。因为换届选举的日期一拖再拖,大家见面有许多话说。某些话题已经重复无数遍,大家还是津津有味地说起,在心里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急着看看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心情好是真的,还不到最热时候,就是那让人想起来就心情烦躁、大汗淋漓、腰酸背痛的麦收季节。但是彼此亲近友好,却让大多数人感到别扭,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点破,仿佛这是一场戏,自己身不由己地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名演员。但是大家又很兴奋,看着许多平时根本不可能和自己说话的人突然和自己热情地打起招呼,甚至登门拜访,递烟点火显得那么亲近,受宠若惊之后仿佛又觉得那实在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尊敬。

表面上是客套、友好、亲近,心里却知道这其实是一种交易。连最老实巴交的人此时也自抬身价,敢于和某场面人物当面啰里啰嗦说上几句话,甚至提一些建议出来。听话的人心里有数,脸上是温和、从容、谦逊的笑;讲话的人心里也有数:选举一结束,你还认得我是谁!

那一张沉甸甸的选票啊!

这一段时间,于爱军经常被于海招去。几番来去,于爱军对于海略有不满,比如说选举的日子,包括党支部的选举日期,于海从五月底说到六月初,如今又说了六月十几号。不过他更不满意于嘉平,他有什么权利把选举的日期一拖再拖(于海是这样认为的,说一切都被于嘉平操纵着),视别人的意见,或者说祈盼的心情于不顾。

于爱军心存不满,却又无比激动着。谁都知道,不论是于嘉平、还是镇政府的原因,那选举的日子总是在一天天被靠近。六月十二号这天,村里某些地方的墙皮上张贴出了“告全体村民书”,内容从村财务说起,到各项建设以及费用安排,针对性的就村里的一些对外承包项目提出了许多问号?于嘉平作为书记,于海作为副书记,于廷之作为委员都名列其中,遭到指责和质问。

告示贴出不久,读到其中内容的只是少数村民,于勘便带领两个治安队员把村前村后所有告示揭了去。傍晚于嘉平发表了一个广播讲话,就告示所提出的问题做了解释,并表明他这届村领导是怎样克己奉公,认真踏实地为草帽村全体村民服务的。

当天晚上,张贴告示的事便被传得家喻户晓,告示的内容被忽略,告示是由谁撰写又由谁张贴的,却是大家热心猜测、讨论的焦点。

于爱军夫妻均被于海叫去,简单地布置了工作,于爱军夫妻就回家去了。因为大友他们晚饭后要到于爱军家商议事情。

于嘉平晚饭后在家里抽烟,客厅里靠墙一溜枣红色带软靠垫的联邦椅子,他独自一头,另一头并排坐着于海山和于廷之。他们面前有一张长的棕色茶几,并排放着三只盛着热茶水的茶杯,还有一只烫着金色兰花图案的粉红色瓷茶壶,一盒烟、一个玻璃烟灰缸、一块火机。

“党支部的选举工作就在这几天…………镇党委刘书记会亲自过来。”于嘉平边抽烟边说话,脸上神色淡定,眼睛看着斜对面墙上一幅山水画。“具体日期要刘书记定,看他哪天有时间。”

“刘书记能亲自来最好。”确信于嘉平讲完话,于廷之说道,“看起来镇上是重视我们的这次选举,也重视我们现在的这套领导班子。”他看一眼于海山,“我不知劝过于海华多少回,让他歇手,他就是不听。我如今也想明白了,那始终不是自己亲生亲养的,人家凭什么听咱的?就让他去闹腾吧,不到最后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于海呢,我就不说什么了,我连自己的侄子都管不住,还能说别人什么?我只能自己做到心中有数,我是要和于书记好好走下去,这点决心我是有的。”于廷之再次表态。

“年轻人,经历经历也是好的。”于嘉平脸上带着久经风雨的干练神色说道,“于海也是受了某些人的怂恿。人啊,有时候在自己家门前就能迷了路,”于嘉平一扭身子,冲着旁边两个人微微一笑,“你们说稀奇不稀奇?”不待对面两个人说话,他接着说,“你们有机会就拿话点拨点拨他,相信于海是能够回心转意的。我们一起共事多年,何曾吵吵闹闹过?”

“不容易。迷了心窍了。”于海山做了几十年大队会计,职业使他的话不多却有说服力。他五十几岁,半秃的大脑壳,身材魁梧,偏胖,可是脸上肥肉真是不少,局部都有些耷拉。他的眼睛许是由于长年做帐、读帐养成习惯,目光总是下视,沉重的眼皮耷拉着,仿佛眼睛的一张门帘。他的脸膛宽阔,肤色红润,正如上面我们所说肥肉很多,给人的感觉却是非健康的“虚胖”。他外出办事,包括走亲访友,手上乐意提着一只正面印着两只麦穗下边一红色奖字的那种提手很短的黑色人造革的老式小提包。那是他多年做会计工作收到的唯一一件来自上级的奖品,那事情若由他说出来会显得轻描淡写却又源远流长。他的走路如同他的工作一般认真仔细,松垮垮、颤巍巍、慢腾腾像是在小心寻找着什么,一个踉跄似乎要跌倒,但是他又会很从容地站定。他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虽然体态肥胖高大,似乎一幢高塔,给人的感觉却是浑身稀松无力,仿佛就要瘫倒似的。他的说话可能由于舌头的肥胖如脑中风病人一般显得含糊不清(有时候,比如焦急和非常尊敬对方,也会清楚,嗓门也高),由于职业关系又显得慢条斯理。

“还是自己有那个心思。”于廷之嗓音不同于一般男人,细巧匀称能使人想到一件小巧玲珑而做工精致细腻的工艺品,由于喘气不匀或者却是肺活量不够又使得话音里抑扬顿挫的声调格外明显,仿佛一首清歌而别具韵味。他中等个头,散白头发,一张细瘦的尖下巴的长脸通过一截细筒的脖子架在一对后影看很平直的瘦削肩膀上,配着细瘦到似乎衰弱的腰身,仿佛电影里晚清的落魄书生一样,又似乎黑夜里钻出墓穴四处游荡的鬼魂。这时他扭着身子,隔着于海山照列把脸尽量靠向他的声音所要发散出去的方向,好像肺活量不够用,也或者他的话足够机密似的细声说道,“被人怂恿,迷了心窍,那都是于书记和海山老弟在替他开脱。事实是他在怂恿别人……哎,哎,他要是知道于书记这样念叨他,不知该怎样惭愧。”

“他在党员和群众中间是有影响力的。我们既然不能点拨他,使他回心转意,那么……”于嘉平不无惋惜地叹一口气。

“怎样做于书记无须说。我们自然知道。”于海山咕噜道。

“就这几天的功夫,我们的腿要勤快点。”于廷之对于海山说,“于海和于爱军绑在一起,在支部里他就是光杆一个。光杆司令能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于嘉平冲于廷之一摆手。“他不过没有左膀右臂罢了,喽啰是不缺的。”

“于书记一句话切中主题。”于海山点头佩服说。他眼睛不近视,却眯缝着似乎不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于廷之咋咋嘴。

“于海,我是不担心的。”于嘉平侧身冲旁边两人微微一笑。“相反,我还是欢迎他的。”这句话使对面两人迷惑不解,惊讶不已。“没有对立就不会有进步,是不是?”

于海山和于廷之恍然似的点头。于廷之用右手擦一下干瘦而多纹的额头。

“于海这个人还是比较能安分守己的。他做我的副手多年,你看他闹过什么乱子?”于嘉平接着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机会来了总是要搏一把。一旦失败了,于海也还会是以前的于海。倒是于爱军,他要是进了村委,是能掀起风浪的,这时候,只怕于海也不能安分。于爱军是个发酵剂,是个包。”

于海山和于廷之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么我们的工作……”于海山脸上表情由佩服转到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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