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把握他们会用你的砖?”
“现在最关键的一步是我们能不能制造出砖来。”
“那应该不成问题。制造免烧砖的技术,难度应该不大吧?”
“那么他们用咱的砖也不是问题。”王金凤笑逐颜开,大约因为找到同盟者,心情得以放松。“看来你是赞成我的想法,怕的是销路。其实,我觉得最大的难处是在刚开始,万事开头难……”
“嗯……”于爱军附和,“我刚才说不成问题指的是能不能制造出砖,就是说砖的质量。开厂子最大的难处还在于资金方面,这叫起步资金。我们村哪有钱?”
“难处还在于嘉平是不是会同意。”
“这……”于爱军深有同感地点头。“于嘉平……,我看你只要能解决了资金问题,于嘉平不会不答应。要是你让他出钱,只怕他要摆架子了。”
“钱不用他出。”王金凤双眉一横,“我预备贷款。”她的脑海里浮出自己年轻时的计划,一个声音在对着她的心扉说话:贷款,怕什么!
于爱军沉默了。他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拥有这么大无畏的气魄和胆量。
“我觉得你还是先和于海叔商量着拿住权力再说。你看,你的这么多打算,只要于嘉平一个不答应就全成了泡影。”冷静下来的于爱军说,“于嘉平不会让你这样蛮干的。他把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说这么多的大动作,就是你连续有几个小的意见提出来,只怕他也要犯嘀咕了。”
“于海叔也是这个意思。他认为我们该和于嘉平闹别扭,逼着他同意把于朋、于勘那几个人换掉,然后安排上我们的人。这样就等于把于嘉平架空了。然后我们再动于海山,换掉他的主管会计一职。到那时,我们在两委会就做到一言九鼎了。实在不行,就两套人马一起存在:于嘉平用他的人,我们用我们的人。于海叔说我是村长,有权任免村里的工作人员。于嘉平的人我以书面的形势下一个辞退通知。于勘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总之到年底不发给工资就是。”
“于海叔说的有道理。这样子能比较快速地取得权力。”
“怎么个快法?”王金凤反驳说,“你就是愿意听于海的。那是硬碰硬,必然有一方要吃大亏的。相对于嘉平来说,我和于海的实力并不顽强。结果,反而可能是我们被孤立了。你仔细想一下,假如我们真这样去做,首先就会把像于勘这样的还不敢明地里跟我们作对的人激怒了,于勘是那种肯轻易服输的人吗?尤其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腰板硬朗的于嘉平哩。也许,于嘉平巴不得我们这样做,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站起来反对我们——尤其是我。这种后果不是通过预料就会明了的,就是说,那样做法后果会不堪设想,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的。我们不能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这怎么能叫没有把握呢?你是村长,你有任免他们的权力,你不敢使用是你的事。”于爱军反驳说。他还是尊重于海的意见。
“使用权力同时也需要你的个人威信做帮衬,就像红花和绿叶一样。我刚做上村长,许多人对我持怀疑态度。一个不留神,也许朋友都会变作敌人,何况那些观望者。这种改变是急切之中无法去掌握和操作的。我们的立足未稳不适合去和于嘉平硬碰硬。假如于海和党委刘书记关系密切,情形又会不同。可是,刘书记认识的是于嘉平,不是于海。再有,假如说我们凭着手上仅有的一点权力胡搅蛮缠,真的把于嘉平架空了,你认为谁会是真正的胜利者?”王金凤忽然问于爱军。
“于海。”于爱军不加思索地说。
王金凤脸色忧郁地一笑。
“我们,”王金凤看着丈夫拿手比划一下,“就是我们俩,实际上很孤独。”
于爱军低下头。
“我做的,是真正的取得权力之路。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做到了,权力的被集中将只是那份收获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而已。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王金凤顿一下“在我的想象里不但有权力被集中,还有招商引资,还有……当然,这些话现在说起来就好像是梦一样让人难以置信。但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理想当成是梦,也许它真的是梦。”王金凤忽然叹一口气,“梦与理想一线之隔,它在乎你是不是能够坚持。”王金凤淡然一笑,“即使对于我来说,现在也不是谈论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想,我总需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不要马虎,也不能急于求成。”一说到将来,王金凤内心便有些激动,但是她并没有忘乎所以,即使对于自己的丈夫她也做不到畅所欲言。她心里明白,自己脑子里那许多想法一旦说出来,换来的不是理解与支持,甚至连同情都不是。她多希望得到理解与支持啊,哪怕一个善意的同情也可以。她轻轻吐一口气,“我不去想权力,也不去想怎样取得权力。风雨之后盛开的花朵,要比暖棚里或者就是自然而然盛开的花朵要美丽的多。”王金凤自言自语似的说,一定神,看见丈夫有些不明所以,于是补充说,“我这里指的不是不劳而获。我想,只要于嘉平能同意办厂子,我们坚定主意向着那个方向走,有一天,就是说我们没有失败,那么,我们不需要刻意地争权夺利,大家也会承认我们,而利益也会主动结伴而来的。到那时,我们什么也不必担心,奖状自然要呈献给有成绩的人。”
“你说的我明白。你说的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领,不搞歪门邪道取得成功。”
“我希望做出成绩,而不是取得权力。”王金凤进一步解释说。她仿佛遥遥望见一个年少单薄的女孩子手捧着一本小说走在风雪的荒野,“我要寻找到幸福。”那个女孩子对摊开着的书本说,“书里的世界多么奇妙。我要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或者说故事。”最近王金凤常常想起自己的少女时光。那个梦与现实互为渗透的时光,有甜蜜,有灰心丧气,有幸福,也有说不出的悲观绝望。她的梦来自于书本和一颗要强的心。从小以男孩子自居的她却有着漂亮女孩的身段和容貌。她只得在行为上模仿男孩子。但是她又野蛮不起来,于是她又在心灵上使自己做一个男孩。她承认自己是失败者。她有着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情怀,尽管她下定决心使自己变成用她父亲的话说是“一头犟驴”的形象。她不在乎,却认为自己失败了,自己不是一个男孩,无论性别,还是外貌,还是心灵。她有时评价说自己是个“四不像(针对心灵和性格)”。其实,她完全错了。她的迷茫和不足只是她虚心进步路上必然的产物,当一个人(不仅人自身,实则包含世上一切,即使科学)达到完美时,试问他还会进步吗?静心聆听自然的缺律,正因为那断续的缺少(空白)才使得发声部分真实而动听,然而那缺少是缺陷吗?王金凤努力追求的东西她曾经不能够理解,就好像盲人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一样。直到此时刻,王金凤忽然记起自己的过去,并且真实而明确地想到未来。
“我们……可是……”于爱军犹豫着低下头,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王金凤,“我们不怕失败,我支持你!”这句话于爱军发自肺腑。如果说他之前有这样说过,那么他的情怀和决心也是今非昔比的。
王金凤收到她丈夫于爱军一份真诚的承诺。她正待给丈夫一个最温柔深情的眼神,却发现丈夫用牙齿咬着下嘴唇看着自己,脸上神色黯淡下来,而且疑虑重重。她一下子愣了。
“你怎么啦?”王金凤问。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全都告诉你吧。”于爱军终于摆脱犹豫,下定决心,“大友正在组织人上访,他不让我参加,说是怕你知道生气。他也不让我告诉你。可是,听了你的计划,我觉得大友的计划不好,我们还是趁早想办法别让他出去闹腾了。”
“他为什么上访?”王金凤颇感意外,因为之前她没有听到一点儿这方面的消息。
“我进拘留所的时候他和于福举已经在策划了。我出来之后,他来看过我,就把他的计划说给我听了。”
“他们以什么借口上访?该不是因为你蹲了十天禁闭吧?”
“还是为村财务。于海叔以前的那份材料大友他们一直收着,现在又增加了一些材料,不知他们怎么弄到手的,我问他,他也是吱唔着不愿说,后来说了几句也不是很详细。大概还是和于海叔有关系吧。关于怎样上访他们打听的挺仔细……从步骤到路径,怎样坐车……就是查账,他说是只要有十个以上的群众有这个要求镇党委就应该点头通过,村子里也不能够阻挠。”
“是吗?”
“是的。听大友的意思,他们这回是不扳倒于嘉平不算完。你没有看见他们复印的那个账本,我是看见了。那哪儿是账本呢,整个一记事本。里边有会计写的字,还有于嘉平的,上面许多帐不是一笔一笔的记,就是一下子来个总数。你比如村里搞了一个建设,他不去记水泥用了多少,一吨多少钱;雇工一天多少钱,干了几天活……就是大笔一挥,来个总钱数。于福举说就凭做账的方式方法,不用说告到省里去,就是市里,于嘉平不被查处算是怪了。”
“他们预备去省里?”
“连中央都想去。不过总得一级一级的告。大友说他们先秘密地搞,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就联络全村百姓。现在,他们已经组织有一百多个人了。”
王金凤细思。
“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说不上。”
于嘉平知不知道大友要上访?”王金凤问道。
“应该知道吧。我听大友说于嘉平在别人面前说:‘让他们去告,有什么用呢?我一点也不害怕。’既然于嘉平能这样说,就证明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王金凤看一眼于爱军,“于嘉平也挺会装的,没有吐露一点儿消息给我。”王金凤忽然明白,“他一定是以为我在背后煽动大友他们的。如果真是这样,于嘉平背后倒要以为我会装模作样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大友先停下?”
“你的话他会听吗?”
“会的。要是他有心瞒我就不会把事情告诉我了。”
“他既然不把怎么增加的那些新材料的事告诉你,就说明他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件事。要是这样,我看他未必会听你的劝说。我们不如……”王金凤仔细看一下于爱军脸上的表情,“就让大友去试试吧。大友上访对我们没有什么,可是,对于嘉平……”
“于嘉平也不怕。”
“那是嘴皮子功夫,没有用的。大友上访,不要说材料是针对他,就不是,咱们村有人上访,于嘉平脸上也不光彩。我虽然是村长,可是我刚刚上任,他们上访对我是没有什么影响。其实于嘉平何必说那些大话气大友……”
“对了,大友说过‘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的话。”于爱军插话说。
“是呀,要我是于嘉平,倒不如私下拉拢一下大友。”王金凤说,“照眼前的情形,大友上访对我们反而是好事。但是你就不要参与了。我看也不必去制止。他们一闹起来,于嘉平反而会忽略我,甚至会拉拢我。两委会里再有于海叔的配合,也许我的意见倒行得通。不过……”王金凤略考虑,“村子里有人上访毕竟不是好事,上级政府会怎样看待我们草帽村?以后的扶贫项目我们还会申请得到吗?这样,你侧面去说服一下大友,让他先造一个声势,就不要来真的……他要是不听你的,你就说,我会给他们弄到一些资料。”
“你的意思……”于爱军有些糊涂。
王金凤冲丈夫笑笑,没有进一步做出解释。但是她的心里很明白,就自己的意见应该尽快召开一个两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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