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村水库修建的总算是时候,老天爷也照顾,冷的晚,一直没有坏天气。不过,看天气预报,大概这几天会有一场雨,雨过之后,天气一定会冷下来,恐怕也要上冻结冰了。”于福举说。“咱们手头上的活是要抓紧清理一下。”
“这几天早上都有霜冻。”于爱军趴在枕头上说。“那跟下了一场小雪似的。”
“这一段时间天气的确不错。”王金凤附和说,“二哥,你看工程还要几天才能完工?”
“说不上几天,全是些零碎活,细作活……”
“就是一些主要的,像溢洪道、护坡、上下的石阶、防护栏等等的活计,你看还要几天?”
“这几天,天气冷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原因。”于福举错开王金凤的问题说,“领导不像个领导样子,干活的也不像个干活的样子,大家都是吊儿郎当的,工地上可以说是一片混乱。我就是为这事找你。照这么个干法,我看到年底也完不成。”
于爱军趴在枕头上,脸冲着地面磕头似的上下晃一下脑袋。
“情况有这么严重吗?”王金凤惊奇地问。
“大家的思想拧成一股绳,那就是一个‘玩’。你看早上一到工地,几个人就坐在一起抽烟,有好事的还找来干草点上火,说是暖和暖和。你说,这是干活吗?”
“早上冷,你们可以迟一点时间上班。”
“在那么一个大旷野里,不干活,去的再晚也是要冷的。你问问爱军,要是使力气干活,会冷吗?只怕还要把外套、毛衫脱下来呢。”
“你有什么办法把大家伙干活的积极性提起来?”王金凤问。
“有什么办法?现在连于勘说话都不大好使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在你的带动下还有几名妇女和五保户自愿到工地参加义务劳动。可是现在……对了,我听说村里预备给村民开工钱,有这回事吗?”于福举忽然问。
“没有的事。”
“‘有风就有雨’,只怕这不是空穴来风吧?”于福举口气和缓,但显然是不相信王金凤的话。
“有风就有雨吗?未必吧?”王金凤笑一笑,“你听谁这么说的?”
“满工地都这样议论。”
“是吗?”于爱军抬头问。于福举知道自己的话说漏了。
“满工地都这样议论也不一定就是真事。”王金凤并没有去理会于爱军惊讶的表情。“早些时候,党委刘书记有这个想法,后来再没有提起。上次镇党委开会,还表扬了我们村的领导工作能力高,村民的劳动积极性大。如果他同意给大家伙开工资,且不说他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这一部分钱谁出?”王金凤撒谎说。
“上级政府呗。”
“上级政府本来就因为咱们耗费太多,还会追加投资不成?”
“这么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不可能,而是绝对不可能。二哥,你身为工地主要负责人之一,我会骗你吗?”
“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这件事有些蹊跷。”
“你们几个负责人的工资可能都是由村里负责,何况这几百号人。”王金凤笑道。
“刚才我来你们这儿之前碰见于海,和他在街上说了几句话。”
“我说你怎么才来。”于爱军说。于福举看一眼于爱军。
“不是我愿意和他说,是他问我。”于福举解释说。
“他问你什么?”于爱军说。
“和村长的问题差不多吧,也是说工程什么时候完工。他有几天没去工地了,大概是想了解一下工地的情况吧。”
“大家对这个问题都是很关心的。”王金凤说。“虽然于副书记这几天没去,但是他对这个工程操心不少,有许多好的建议都是他提出来的,包括你们正在施工的进水口加装大栅栏,下面建有跌水池,可以定期方便地清除原来会进入水库的沙石淤泥。
“今天中午我还遇见他,他怎么不问我。”于爱军说。
“当时你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他怎么问你?”王金凤说。
“不是,我是说我骑自行车回工地时候。”
“人家怕耽搁你这个劳动模范的工作。”王金凤笑道。“况且,相对于你来说,二哥是工地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于爱军一阵咳嗽。
“如果工地上评先进,评劳动模范,爱军的确当之无愧。”于福举接着王金凤的话由衷地说,“这几天工地上要不是有爱军,恐怕我的工作早就进行不下去了。”
“评选先进,这办法可以呀。以后啊,咱们在工作中就是要突出先进工作者的模范带头作用,凡是热爱集体事业、思想品德优秀、对集体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比较优秀的村民都可以参与评选先进,就是村干部也可以参加进来。这有利于大家共同的进步。不过,眼前,我们还不能保证这种评选能够在公开、公平、公正的环境下进行,所以评选的结果可能就不会起到真正的先进带头作用。”王金凤就于福举的话说出自己内心的一个想法。“国家、厂矿企事业单位、基层各优秀党组织……都会有这种评选活动,所以我们这样做并非别出心裁,独树一帜。我们要去学习这样的办法,领会这种办法所蕴含的使人向上的精神。”
“咱们村现在搞评选,于爱军上不去,于勘倒是可以。”于福举以嘲讽的口气说道,“无论什么样的好办法,好决策,都比不上一个好领导重要。”他看一眼王金凤。
王金凤低头喝茶。
“村民对你也有意见了?”王金凤转变话题问。
“我拿工钱这就是个意见。”于福举说,“人心变了,他们不看你出多少力气,只看你得到多少好处。修这个水库,我算是把人心看透了。今天下午我大哥开车去工地。我和他打个招呼,他倒是答应了。后来我安排他干活,没有想到他一下子就火了,说什么他是于勘找来的,不用我管。他就跟着于勘转,于勘叫他做啥他就做啥。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去和他打招呼,他连头不抬。我以为他没有听见,走近去说话,没想到他抬头瞅了我一眼,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下班了,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要安排我加班不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着于勘给他的车加油呢。你们说,我惹他了吗?他怎么那样对我?”
“他以为你不让他加油呢,自然生气了。”于爱军边咳嗽边笑道。
“要不是你我的关系不错,说实在话,”于福举看一眼于爱军,又面对着王金凤说道,“这差事我早就不干了。”
“要大家伙把干活的积极性提起来有那么难吗?”王金凤说道。
“我原来以为发工资是真事……”
“就是真事,大家伙就有积极性了?”王金凤看着于福举问,“只怕是有参加的积极性却不见得有干活的积极性吧?什么事都有利有弊,一旦告诉大家伙说干活有工钱,那么村民会不会就担心工资分配不匀?你又怎么安排他们干活,给他们制定工码?雇工与义务工你又怎么区分?现在大家和你理论的只不过是多铲了一锨土,或者多搬了一块石头,到有利可图的时候,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吧?到那时,一个处理不当,恐怕出钱也没有人肯干活。结果还是现在的样子,只管出工,不管出力,那时候我们怎么办?二哥怎么办?就只好辞职了事?”
“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工钱对干活的人来说是利益,对领导来说就是权力。因为有工钱,领导的命令就一定会被很好的执行下去;工钱越高,领导的话就越好使唤,工人也越是愿意服从。”于福举因为王金凤说话口气坚决到近乎没有礼貌,心里闷闷不乐,他强自按捺自己,仍是和颜悦色说道,“你看工厂里的工人都知道老板赚钱最多却几乎不用干活,但是谁因此就不去好好工作?”他说话慢条斯理却略有顶撞之意。
“钱与权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拿工厂作比方用在这里也不合适。”王金凤语气诚恳地说。“二哥,我们是就事说事,我不是有意在挖苦你,或者说有贬低你的意思。”想一下,王金凤又声明几句,然后接着说道,“我说的那种现象有可能发生。你看,工人和农民相比,工作性质有天壤之分。工人必须按时上班,咱们农民不用,愿意起早可以起早,想今天不干活就可以不干活。农民的集体意识也比工人淡薄,工人师傅经常是通过合作来完成某一个工作,我们农民呢?经常是独自劳作,或者像《天仙配》里‘牛郎织女’似的夫妻一起劳动,但这个合作几乎是永久性的,一生一世没有变化。这种现象在工厂里几乎不可能。然后呢,工人一般是经过培训上岗,相对来说,书本知识就多一些。但是我们农民呢,有几个人会在劳动之余百~万\小!说读报?”王金凤语重心长的话使于福举脸上神色郑重起来。“你说给大家伙发工钱就可以提高大家伙工作的积极性,我说这种做法有可能适得其反。首先来说,这个工程的工期很短,不会使大家伙成为一名真正的工人;一天两天的工钱,有与没有他们并不在乎,而我们更不应该去代替他们在乎这笔工钱,这容易使我们的思想钻进一个死胡同里。而且,发工钱不会使二哥的工作好做,反而会增加难度。你看,你和他们本来是一样身份的,工程干完也还会是一样的,比不得工厂里的班长或者说车间主任,就是和于勘、于光昌他们比也不一样。这时候他们会想: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的工钱会不会比他们的高?假如说不高,他们会相信吗?那么他们同样不会心服。然后,你怎么区分他们谁是‘大工’,谁是‘小工’?要知道,‘大工’是一天顶两天的工作量。可是,就目前咱们工地上的活来说,还需要有特别技艺的‘大工’吗?就算是需要,也不是需要太多,你怎么去挑选?一旦选好人员,第二天又要换人,要知道,我们工地上几乎是一天一换人,你挑选‘大工’的难度将会是一天一次重复,你怎么办?照我们的规定,六十五岁以上的村民不必参加义务劳动,但是我们并不是说不允许他们参加。一旦有了工钱,他们会不会要求参加?我们不同意他们参加,他们必然要有意见,如果同意,这时候,青壮年劳动力的义务工接近没有,那么工地上还不全是一些年老体弱的人,你怎么安排他们工作?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却不好处置,那么二哥怎么就能保证那种怠工的事情不会出现?假如说你能够处理好,那么你不觉得发工资的做法其实是节外生枝,余外多了一个环节吗?”王金凤心里还有许多严厉的责问,考虑到于福举对自己态度,她没有说。
于福举沉默着。
“唉,”他叹口气,“是的,眼前,我算是被难住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毫无办法可想?”王金凤追问道。
“人心涣散,仿佛一盘散沙,你还怎么去聚拢人心?于勘又是那么造谣生事,加上账目混乱不清,尤其这几天……难啊。”
于爱军用心思考,一时间也没有咳嗽。屋子里很静,听得见窗外微微的风声。
“谣言来自于勘那里,这说明……”王金凤心里一个闪念,“他是什么意思呢?”她看一眼于福举,发现于福举也在看她。
“沙子散了可以用盘子盛起来,人心涣散可以想办法重新聚拢。就像你刚才说,我们少得就是一个带头作用。”王金凤对于福举说道。
于福举看着王金凤,似乎有所醒悟。
“村长的意思……”他刚说话,又自己摇头说不行。
“我认为你们以后在用人上稍作一些安排,不必严格按照门牌号来划分,只要账目记好就行。我看,你现在就去把还剩下的劳动力划分一下,人员做一个调整,保证每一天投入的人员里边一定有几名热心集体事业的党员,或者不惜力气的青壮年,或者是比较能够安分守己、服从调度的村民。你可以在前一天挨家挨户通知一下,这个工作你可以找人帮忙,并且跟人家解释清楚为什么没有按照门牌号调动人员。你们可以说前边的人有的已经提前出过义务工,有的却是出门未归……况且他们也未必知道你是在有意识的安排工作。”
“这个我懂。”于福举说。他知道王金凤关于工作如何进行的解释没有说完,他急切地希望听到下文。
“你呢,要保证和其中几个有影响的人物能够有所交流。这不能找人代替,你的身份说明一切。村民能够顺利出工就是给了我们工作以最大的支持,由于我们的工作方法不对路,使他们有意见,不能安心干活。我们的思路要朝着这个方向思考。我们不能钻牛角尖一样只考虑问题的一个层面,甚至这个层面并不重要,却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思维,阻碍了我们工作能力的发挥。你看,于勘的行为对整个工地的工作来说,是我们想象当中的那么重要吗?村民按时上班,一人只是一天的工期,应该是好对付的。他们为什么要投机取巧、想尽方法地耍懒不干活。为什么?他们肯定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劳累辛苦。而且,农民以习惯辛苦著称于世,你让他们天天坐着不干活,他们反而会感觉浑身不自在。我敢说,工地上除少数几个人,多数人并不想,也不愿意耍懒,他们为此感到别扭,感到害羞和不自在。但是他们为什么那样做?”
“村长,我明白了。”于福举表情郑重地说。
“福举二哥,我相信你,你可以让更多的村民对集体事业热心起来。”王金凤肯定地点点头。她为于福举倒茶水,于福举双手接过。
“村长果然有见识。村民多数是好的,真心愿意参加劳动的。只是受到少数人的影响,并且,我们也缺乏和他们好好地交流。思想不能沟通,就好像水道的水受到阻挡不能顺流而下,我们呢,不知道去开通水道,却去四处重新开挖水道,那样做法是愚蠢的,我们却去埋怨水流四处漫流,不好引导。”于福举点头说。“的确,像爱军这样的人,满工地有三个就可以保证干活的速度了。爱军,你说是不是?”
于爱军撇一下嘴。
“你可别拿我打比方。”
王金凤对于福举的比方很在意,她凝目细思。
“福举二哥,你明天这样做一下安排,如果还是不行,咱们再商量。天气说变就变,下雪之前不把工程结束,那就只好等到明年了。但是,时间拖得太晚,对上对下,我们都是交代不过去的,账目也怕会更乱。”她想到于嘉平:难道他是有意拖延工期?她这样想,不能够理解地摇摇头。
于福举点点头。
“其实,我倒觉得,工地上越乱越好。”于福举喝过一口茶,慢腾腾说出的话却让王金凤和于爱军都有些迷惑。“他们的怒气都是冲着于勘,换言之,就是冲着于嘉平。”于福举看着王金凤继续说道,“群众对他们越是不满意,相对来说,对你也就会越满意。有一段时间,我看你对工地上的事情不闻不问,还以为你是故意这样做。我记得一个四字词语:欲擒故纵。我想这就是村长的战术吧?”于福举笑道,“现在看,村长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王金凤心里一惊,想不到于福举会对自己有这样的看法。
“这里用‘欲擒故纵’不恰当,我没有那么深的学问,兵法也是不懂的。”王金凤笑道。
“是,是。”于福举点头道,“其实,村长还是对于嘉平有所顾虑吧?这一段时间,于嘉平对水库的事情很关心,几乎事事过问。也就是从他大小事情一概过问,村长反而不闻不问之后,大家干活没有积极性了。我看,于嘉平的‘宝座’是快要塌了。要给群众的不满情绪冲塌了。”
“群众的不满情绪要来冲塌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从镇党委回来,王金凤头脑里已经有把于嘉平赶下台去的想法。这时候她忍不住表露心迹说,“正如我们上面所说,农民因为工作性质与工人不同,思想里缺少团结、互助、友爱的意识。从单个人或者某一个小群体(比如亲戚朋友)的角度讲,他们又是很团结友爱的,但是这种团结和友爱因其狭隘性同样可以理解为极度自私的利己主义。怎样才能引导这样一部分人,使他们热爱自己的集体,热爱这个集体里的领导胜过热爱自己的家庭和自己本人呢?我们缺乏这样一种可以做出表率的东西。什么呢?是具体到某一个人,还是一种极其抽象的思想。当然,抽象的东西不容易被人理解,所以,我们更侧重于一个人。就是这个人和这个人所代表的那种思想。假如说有这样一个人,能够集中那一部分人的热切希望,包括他们身体里边积聚的所有力量,这样……”
“这样,于嘉平就会被群众的不满情绪冲塌了。”于福举帮助王金凤完成说话。
王金凤对于福举笑一笑。
“真要有那一天,‘冲塌’了于嘉平还有什么意义吗?然而,这一目标非要依靠……什么呢?难道这就是斗争吗?人间为什么要有斗争呢?”王金凤心里想。“参加斗争的人表面上是为别人(或者说许多人)争取一个自由、平等、公平的生存生活的环境,实际上,他不是在为自己谋求利益吗?他有没有做错呢?他难道就不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我是吗?假如我是,谁又来打击我呢?我不是,那么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希望于嘉平下去?于嘉平不好,他是对于我来说不好呢还是对于多数人?如果对于多数人不好,为什么只有我在算计他,想要攻击他?善与恶,美与丑,究竟该用怎样的标准来划分?一个人相貌丑陋,但是心灵美好,那么这个人究竟美丽还是丑陋?你会真正喜欢或者说尊敬一个相貌丑陋而心灵美好的人吗?这个人美好的心灵有一天会不会因为周围的人们对于他的歧视而变得丑陋?如果是,谁的过错?一个国家去攻击另一个国家,对遭受灾难的国家来说,那个进攻的国家是有罪的;但是,战争胜利的一方却从战争中谋求了自己本来就想依靠战争得到的利益,于是欢欣鼓舞,认为战争维护了本国的利益,对于本国的人民来说,战争是正义的,受欢迎的;于是,发动战争的君主成了英雄,承受失败痛苦的君主却还有被迫辞职甚至逃亡的可能,一生将为此蒙受耻辱和遭受骂名;而他所代表的那个国家的人民,从此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中。这是为什么?如果有过错,这个过错应该由谁来承担?谁又能承担得起?如果把整个世界想象成一个大家庭,那个通过发动战争而成为英雄的君主岂不是……可是,怎么可能呢?”王金凤的思绪飘飞千里,问题错综,她却一个也不能够想明白,她的思想陷入极深层的矛盾的漩涡之中。“战争的最终目标是消灭战争,争取和平,然而为了战争,人类的灵魂被沾污和扭曲,杀戮同类不再是残忍的犯罪,失却同情心的人会成为战斗英雄。既然战争让人如此丧心病狂,我们又怎么可以寄希望用战争来消灭战争,得到和平呢?这仿佛去承认一个谎言为真理一样,这怎么可能做到呢?南辕北辙的结果却是达到目的,自相矛盾之后却是和平共处……那么,战争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首先还是因为有了矛盾,当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再被激化,就是战争。战争是矛盾的最高级形式,是以消灭异己为目的——显然,战争并非是在为消灭战争而存在。”王金凤的思想在令她头晕的矛盾的漩涡里渐而浮出,变得清楚、具体起来。“因为社会机制不同,民族情结不同,风俗习惯、文化教育、生活水平、宗教信仰不同,人与人的思想认识怎么会相同呢?思想主宰行为,那么这种不同可以依靠战争达到相同?是了,如果说战争真的有着如此神奇的力量,并且可以带领人类达到那种境界,到那一天,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间存在吗?谁将是走入那种生活的第一人?不错,战争只是一部杀人的机器,人类将被其彻底粉碎。正如科幻小说里的星际战争,因大气污染而造成的环境恶变……这都是战争,战争的结束只是一个毁灭的结束,却不是矛盾的结束。矛盾永远不会被真正结束,就仿佛人类的思想不会被统一或者说被终结一样。”王金凤用点头应付着于福举的说话,脑子里却再次波澜壮阔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是多么的杂乱而毫无意义,她只是让自己的思绪在自己有所认知的海洋里肆意游荡,她没有想到去阻止,或者却是已经不能阻止。“战争是可怕的,因此我们应避免矛盾被激化……可是,我们怎样去避免矛盾被激化?阻止环境恶变靠的是减少各种污染,这是世界人民的共识……那么,如何阻止人类之间发生战争呢?有没有一种思想,本着公开、公平、公正、高尚、伟大、博爱的原则为世界人民所接受和承认呢?思想纯洁,行为高尚,品质优秀……是的,只有从思想上消灭战争,战争才真的可以被避免。否则,整个世界必然将被战争所充斥和包围,走向毁灭,却不是重生。”
本着这种思想,王金凤感到了自己的卑鄙恶劣,她认为自己不应该对于嘉平产生敌人一般的仇恨,至于要把人家“掀下台去”。令她奇怪的是,她尽管在心里严厉谴责自己,可是并没有真的感到惭愧,或者说后悔。因此,她嘲笑那份给予自己的谴责是装腔作势。她因此也明白到自己刚才的那些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幼稚、可笑和无聊。“世界怎么会没有战争呢?怎么会没有战争呢!”
于福举为了明天的工作,这就要动身出去做安排。于爱军起身,预备出去帮忙。但是他刚掀开被子在炕上坐起来,便感到头一阵眩晕。他咬牙坚持。于福举却摁他躺下。
“你好好休息,明天到工地上帮我。”于福举说。于爱军心里庆幸于福举没有要求他去帮忙,但是表面还做出要起来的样子。
“二哥说的对,你好好躺下睡一觉吧。”王金凤劝着丈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对不对?”
于爱军躺下,也是不能坚持。他连着咳嗽几声。
“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害怕:我这么好的体格怎会如此不堪!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他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心里却乱成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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