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为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徐凤眉的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
徐凤眉道:“我受够了,任何事都要在她的指挥之下,她已经整整五年不过问外面的事情,你一直谨小慎微,每件事都要向她禀报,可结果呢?她老了,她已经不再问这些事,你总是不信,我就是要做些事,就是要看看她的反应!”
胡不为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都已经等了这么久,又何必在乎多等几年?”
徐凤眉道:“你风风光光,你跟那个龙宣娇你侬我侬,我呢?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胡不为压低声音道:“凤眉,你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规矩,若是让她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只怕她会不惜代价毁掉我们!”
徐凤眉呵呵笑道:“你怕她,你仍然怕她!她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老夫人,她老了,就快老得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了了。”
深秋的北疆已经有了严冬的气息,一夜秋霜,草木洁白,白山黑水之中,两骑马一前一后奔行到囚龙山之上,在山巅停住,东方一轮红日正一点点从地平线露出头来,将远方白茫茫的旷野染上了一层红晕。
大帅尉迟冲浓眉紧锁,表情严峻而沉重,事实上这一年来他的心情从未有丝毫放松,和他并辔而立的年轻将领面色白皙,留着两撇八字胡,仍然掩饰不住眉目中的清秀之气,却是女扮男装的霍胜男,她是尉迟冲的养女,一年前来到北疆探望养父,发现养父艰难的处境,于是就决定暂时留了下来照顾尉迟冲,当然她还怀抱着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良木择禽而栖,尉迟冲在坚守北疆的同时,还承受着来自大雍国内的质疑和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明眼人都可以看得清尉迟冲的未来,如果北疆失守必然是战死沙场的结局,如果侥幸取胜,那么大雍国内的政治势力也不会饶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尉迟冲的下场不容乐观。
尉迟冲的目光转向北方,从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黒胡人已经开始撤去行营,向北方后退,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就要来临,在这样的季节中发生战争是最为不智的行为,黒胡人将会回撤到拥蓝关内,从现在开始,双方将会拥有一个三到五个月的休战期。
尉迟冲叹了口气,心中并没有因为冬歇期的到来而有任何放松的感觉,反而感到说不出的沉重,因为他明白,战争并没有离他远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霍胜男道:“义父,黒胡人撤军了。”
尉迟冲点了点头,淡然笑道:“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霍胜男道:“如果战事再持续半个月,只怕我方的粮草就已经供不上了。”
尉迟冲的双目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从军粮的供给上,他就已经知道大雍国内经济出现了极大的问题,自从薛胜康驾崩之后,大雍国内天灾不断,固然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源于国内政权的争夺,李沉舟集团和薛道铭集团的争夺已经渐趋白热化,而燕王薛胜景虽然人间蒸发,但是他的影响力并未从大雍消除,不时在国内兴风作浪。
无论是李沉舟还是薛道铭都想要将自己拉入阵营,他们的最终目的不仅如此,应该是要夺走自己手中的兵权。尉迟冲在这一年之中对麾下军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将薛道铭和李沉舟安排在其中的心腹全都清除了出去,这并非是因为他想要独揽军权,而是他要确保军队的统一性,他需要一支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的队伍,不想自己的军队成为双方政治斗争的工具,如果没有他的主动决断,恐怕现在的北疆早已失守。
朝廷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尉迟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他要守住北疆,不仅为大雍,也是为整个中原的百姓,霍胜男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坚持留在他的身边。
望着身边的养女霍胜男,尉迟冲的目光充满了怜爱:“胜男,你来这里这么久了,为何还不回去?难道你就不想他们?”
霍胜男微微一笑,又怎能不想?胡小天卓尔不群的身影无数次出现在梦中,让她梦牵魂绕,可是她又想为胡小天做些什么,轻声道:“义父身边更需要人照顾。”
尉迟冲苦笑道:“我还没老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霍胜男道:“难道您打算在北疆呆一辈子?就算你不准备回去,难道也不打算去见见聘婷?她和柳玉城已经订亲了,明年的婚期也已经定下,身为父亲你不准备参加他们的婚礼?”
尉迟冲叹了口气道:“走不开啊!”
霍胜男道:“全都是借口罢了,并非是走不开,而是您走不出自己给自己垒起的那道墙。”
尉迟冲沉默了下去,胜男说的没错,自己始终无法走出那道墙,自己给自己垒起的那道墙,自己是大康旧将,却阴差阳错成为大雍的功臣,已经违背了忠臣不事二主的道义准则,他何尝不知道胜男的目的,这丫头是想说服自己倒向胡小天的阵营呢,可是自己过不去这一关,明知大雍气数走到了尽头,可是仍然无法迈出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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