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笑得很开心,道:“卫东,你就别叫我李总了,我年龄比你大,你叫我李姐,或是叫晶姐。”
“你年龄明明比我小,我就直呼其名,李晶。”
李晶真实年龄比侯卫东稍大,此时却默认了侯卫东的冒失行为。她道:“如果我真的比你小,睡着了也要笑醒。”
到了镇政府,李晶打开车门,开了空调,然后站在车旁吹着微弱的凉风,道:“我要先回沙州。等到村里把进场公路修好以后,我派一个班组过来,最多一个月能将桥修好。”
送走李晶,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刚泡好茶水,杨凤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她意味深长地道:“李晶真的很漂亮,与侯镇长很般配。”
杨凤是青林镇政府最出名的新闻发言人,若任由她发挥,此论断必将以最快速度传遍全机关。侯卫东赶紧纠正道:“这话不能乱说。李总帮红坝村修桥,是来支援青林镇建设,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听了侯卫东的解释,杨凤笑眯眯地道:“侯镇长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杨凤刚离开办公室,田秀影又走了进来。
田秀影的胖脸上满是怒气,道:“侯大学,有个事情要给你说。”
杨凤喜欢传播小道消息,小道消息虽然捕风捉影,可是无风不起浪,总有若隐若现的现实影子。党政办田秀影则不同,她所说的许多话都是无根无据的谣言。侯卫东特意分析过田秀影的造谣动机,她散发了不少谣言,可是从这些谣言中根本得不到益处。其行为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所有恶言都出自那本身就长满了霉菌的口与心。
“心理阴暗的人,实在让人厌恶。”这是侯卫东对于田秀影的评价。尽管如此,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给田秀影倒了一杯水,请她坐下。
田秀影满脸通红地道:“镇政府办事不公平。我在上青林乡工作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这样对我,良心被狗吃了。”
田秀影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把侯卫东弄得莫名其妙:“你到底说什么事情?”
“我是党政办工作人员,你们当官的把我扔到上青林,我认了,安心在上青林工作。谁叫我年纪一大把,没有小姑娘细皮嫩肉。”
侯卫东打断道:“田秀影,有事说事,别扯其他。”
田秀影气呼呼地道:“上青林乡政府大院子的情况你最知道,前面是一幢楼,后面是两排平房。平房潮湿得很,我现在得了风湿,每到下雨天胳膊和腿都痛得很。上青林乡政府小楼空了至少十间房子,我要求搬到楼上。如果三楼不行,至少在四楼要给我找一套房子。”
“住房分配是由党政办在管,你本身就是党政办的工作人员,问过欧阳主任没有?”
“我以前找过唐树刚,他现在不管了。欧阳林这个屁眼虫更是一推三尺远。你对上青林情况最熟悉,一定要给我说一句公道话。”
“办公室是由刘坤副书记分管,我可以将你的实际情况跟他讲一讲。”田秀影平时太讨厌,侯卫东也不想管她的事情。
田秀影嘴巴撇了撇,不屑地道:“我找过刘坤,他是又拖又推。哼,如果这一次不解决,我要到县纪委去上访。侯大学,虽然你不管办公室,但是你现在也是当官的人,要给我说一句公道话,不要当了官就变成势利眼了。”
侯卫东含糊地道:“合理的要求,镇党委行政会考虑的。”
田秀影冷哼了几声,气焰渐渐低落了下来,胖脸上露出少有的恳求表情:“你现在还是工作组的副组长,这个职务一直没有撤掉,至少我没有看到文件。我找你说这事,也是正常程序。你在开党政联席会的时候,要帮着我说话,我们都是从上青林大院出来的,总有些感情。”
上青林两年时间,侯卫东修了一条路,弄了一个碎石产业,与村社干部以及习昭勇等人关系很深,在上青林很有些威信。田秀影久居山上,已经对侯卫东心存三分忌惮,说话不知不觉就带着几分客气。
想到四十多岁的人,为了住房来求自己,侯卫东心里不知不觉生出些怜悯,道:“我知道了,在适当的时候会说话。”
田秀影得到一个不太肯定的答复,心里不满意,气呼呼地道:“我去找刘坤,如果今天他不给个说法,老娘也不好惹。”
好不容易把田秀影哄走,侯卫东暗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总结得太精辟了。”
田秀影走后不久,综治办主任付江又过来谈事情。得知红坝村修桥一事已经有了着落,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道:“以前让红坝村交款,晏道理总是拿红坝桥说事。这一次,看他还有什么理由!侯镇长,你将这件大事办好了,其他的小事交给我。”
这是侯卫东跳票当上副镇长以来,付江第一次称呼侯卫东的官衔。
提留统筹、农业税、农林特产税、积累工、义务工,以及各种摊派,构成了青林镇村民的主要负担。村民们心里认为农业税是皇粮国税,一般不拖欠,而视提留统筹为村镇干部的自留地,因此很多村民都不愿意交提留统筹。
不交提留统筹的直接后果就是乡镇政府无法运转,这是书记镇长最头疼的事情。
红坝村提留统筹的收取工作在全镇排在最后一名,每次镇里批评这事,村支书晏道理就把公路拿起来作挡箭牌。一阵胡搅蛮缠以后,往往大家的注意力便由提留统筹转到了修公路。付江参加过多次这样的大会,如今听到桥有了着落,想起振振有词的晏道理,他乐不可支地道:“修了桥,看晏道理如何讲道理。”
看到一贯懒散的付江都有了工作热情,侯卫东也很高兴,道:“你去找一找晏书记,督促他把河对岸的公路修起。修公路是修桥的前提,否则施工队伍无法将施工设备运到桥边。”
谈完了事,已经接近11点30分了。侯卫东道:“付主任,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付江这人虽然懒散而邋遢,但是工作能力还是比较强,说话有趣,办事抹稀泥,没有整人害人之心。侯卫东与他接触了几次,对他挺有好感。
“办公室方劲也在,我让他一起过来。”付江与苏亚军一样,知道侯卫东是石场老板,也就没客气。
侯卫东和付江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刘坤办公室传来一阵争吵声。
田秀影的声音尖利刺耳:“刘书记,你给我说个实话,这事到底能不能办?”
刘坤声音也大:“调整住房,必须经过党政联席会,这是硬性规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凭什么侯卫东、习昭勇包括广播站的杨新春都能住在小楼上?我田秀影是党政办的人,犯了什么错误,就不能住在小楼里?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我田秀影也不是好惹的,不能随着你们糊弄。”
“你住在平房不是我安排的。还是那句话,要调整住房,必须由党政联席会决定。”
刘坤曾经把田秀影的请求报告给过赵永胜。赵永胜听说是田秀影的事,捧着将军肚子,冷笑道:“田秀影不是好东西,成天搬弄是非,就是要让她住平房。楼上有空房间也不给她,这是给她一个教训。”
赵永胜定了调子,刘坤也就不敢擅自给田秀影调整住房。前两次田秀影来谈这事,他都敷衍了过去,这一次田秀影却不依不饶。
田秀影火气很大,道:“少打官腔,老娘工作二十多年,什么怪事都见过。你年纪轻轻,也要学着侯卫东办点实事。今天不给我答复,我不走了,住在你办公室吃喝。”她抄着手坐在椅子上,胖脸上的可怜表情全部不见了,而是街道上吵架泼妇般的表情。
刘坤气急败坏地道:“你觉得侯卫东办实事,你就去找侯卫东来办这件事!”
田秀影发挥文革辩论精神,将此话进行充分发挥,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推卸责任!这是你分管的事情,何必把侯卫东扯进来。我知道你们两人有矛盾,在选举中你没有选赢侯卫东,现在还记恨在心。这是你们两人的矛盾,为什么扯到我的头上!”
刘坤被这阵胡搅蛮缠弄得气急败坏,使劲拍了桌子。田秀影也不示弱,也跟着拍了桌子。
侯卫东刚好听到了拍桌子的前几句,暗骂:“田秀影这一张臭嘴,真是害人不利己。”对付江道:“别听了,我们喝酒去。”
付江笑得极为开心,道:“田秀影当年是宣传队员,能说会骂,刘坤不是对手。”他称呼刘坤时,仍然用的是名字,没带职务。
两人下楼时,争吵已经升级。
刘坤拍着桌子,道:“田秀影,你说的是什么话?”
田秀影针锋相对:“刘坤,老娘说的是人话。你听不懂吗,你妈没有教你听人话吗?”
来到一楼综治办办公室,墙上是《院户联防责任制》等一排制度,全部用玻璃相框挂在墙上。制度下面是一张破败茶几,茶几上堆满了发黄的报纸、文件。
侯卫东打量了办公室,道:“付主任,这相框挺不错,就是灰尘太多。你还是抽时间打扫干净,否则就真是乱鸡窝。”
付江心思已经飞到了餐馆,道:“方劲说是要吃烧鸡公,我给张家馆子打了招呼,让他们先用高压锅压上。嘿嘿,今天让侯镇长破费了。”
侯卫东底气十足,一顿饭钱哪里会放在心上,道:“付主任不要和我客气。我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走出大院时,楼上仍然在争吵。
侯卫东不出声,只管往前走。付江跟在身后,幸灾乐祸地道:“田秀影当年也是美人,在宣传队活跃得很。怎么人到中年,就变成了柿饼子脸,让人看了要呕吐。”
方劲人年轻,好奇心重,想上楼去看。付江道:“别上去,楼上都是领导,你瞎看什么。”他拉着方劲跟在侯卫东的身后,杀向了张家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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