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听差就问:“六少是在这边洗漱?”慕容沣答应了一声,到盥洗室里去洗脸刷牙,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卧室,盥洗室里毛巾牙刷仍旧齐备。
静琬伤后行动不便,兰琴和另一名丫头秀云,一个捧了脸盆,一个拿了毛巾,正帮忙洗漱,只听外面听差说:“许少爷早。尹小姐刚醒了呢。”静琬听见建彰来了,正欲说话,慕容沣已经在盥洗室里问:“静琬,是谁来了?要是家平,叫他先在外面等着。”
许建彰刚刚走进屋子,就听见他的声音,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静琬见情形尴尬,忙说:“大哥,是建彰来了。”
慕容沣走出来,一边扣着外衣的扣子,一边对许建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过脸去对静琬说:“已经七点钟了,瞧这样子不能陪你吃早饭了。”静琬道:“大哥请自便。”她觉得气氛尴尬,不免特别留意许建彰的脸色,只见他神色已经颇为勉强,似是很不自在的样子。
慕容沣走后,静琬吃过几口稀饭,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兰琴收拾了家什出去,静琬望着许建彰,见他也凝视自己,于是道:“你不要误会,我和六少是结拜兄妹,大哥对我一直以礼相待。”许建彰“嗯”了一声,却重复了一遍:“你们是结拜兄妹。”静琬见他语气敷衍,又见他神色憔悴,心中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爱怜,赌气一样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反正我自问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许建彰嘴角微微发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睛却望向了别处,过了许久,方才说道:“静琬,我要回乾平去了。”
静琬只觉心猛然一沉,她本来伤后失血,脸上就没有多少血色,现在脸色更是惨白:“为什么?”
许建彰淡然道:“我原来没有走,是因为很不放心你,后来听说你受了伤,更不能抛下你,现在看来,你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的,所以我打算先回家去看看。”
静琬又气又急又怒,问:“你必是听了什么话,所以疑心我对不对?难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她便将自己到承州后种种情形都说了,将徐、常二人事件也稍作解释,最后道:“我为了救你,才答应六少与他在人前做戏,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信不信由你。”
许建彰听她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听到她为了救自己,不惜赔上她自己的名声,嘴角微微一动,像是要说话,最后终于忍住。他经过千思万想,翻来覆去,虽然早就将利害关系考虑明白,明知是不得不割舍,可是见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眼睛盈盈地望着自己,几乎就要动摇。他脑中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会儿想到与她在乾平时的日子;一会儿想到家里的老母弱弟,自己肩上无法推卸的重任;一会儿想到在牢中的日子,身陷囹圄,望天无路,那种恐惧令人不寒而栗。他想着余师长的话,孰轻孰重……孰轻孰重……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奄奄一息地说不出话来,只指了指站在床前的几个弟妹。母亲与弟妹们已经失去了父亲,家里不能再没有了他——他若是不惜一切,日后哪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亡父?
他咬一咬牙,终于狠下心来:“静琬,我们许家是旧式的家庭,我不能叫我母亲伤心。这北地九省,无人不知你与六少的关系,我们许家,实在丢不起这个人。静琬,你虽未负我,我也只好负了你了。”
静琬听了这一句,心里便好似被人猝然捅了一刀,那一种气愤急怒,无以言喻,只是手足冰冷,胸中抽痛,连呼吸都似痛不可抑。也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痛,一口气缓不过来,连声音都在发抖:“许建彰,你竟然这样待我?”许建彰只不做声,她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再也瞧不清楚他的模样,她的声音也不似自己的了:“你就为这个不要我了?”
他紧紧抿着嘴,似乎怕一开口说出什么话来一样。她脸色惨白,只是盯着他:“你也是受新教育的人,这个时代,你还以这样的理由来对待我?”建彰心中积郁万分,终于脱口道:“不错,我确实忘恩负义,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不惜自己的名声相救,可是我担当不起你这样的大恩。”他话一出口,似乎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只见她绝望地看着自己,他面如死灰,却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她的唇角哆嗦着,终于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好,好,我竟然看错了你。”她一吸气就呛到了自己,不禁咳嗽起来,立时牵到伤口一阵剧痛,透不过气来。兰琴已经进来,瞧着她冷汗涔涔,脸憋得通红,连忙扶着她,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兰琴急得大叫“来人”,护士们都急忙进来。乱哄哄的人围上去,许建彰往后退了一步,心乱如麻,想要近前去,可是那一步比千斤还重,怎么也迈不出去,最终还是留在原处。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她迷迷糊糊地睡在那里,只是伤心欲绝,隐约听见慕容沣的声音,犹带着怒气:“姓许的人呢?他到底说了什么?”然后像是兰琴的声音,低低地答了一句什么,静琬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仿佛有东西堵在那里一样,透不出气来。慕容沣已经发觉她醒了,俯身轻声唤了她一声:“静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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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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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刀绞,却仰着脸不让眼泪流下来。他说:“你不要哭,我马上叫人去找许建彰来。”她本来已是强忍,听得他这样一句,眼泪直往上涌,只是极力地忍住,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她不能去回想他的话,不能去回想他的模样,他竟然这样待她,他竟然就这样抛开了她。
她那样地为了他,为了他连性命都差点失掉,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名声她也置之度外,可是他不过为着人言可畏,就不要她了。那眼泪在眶中转了又转,终于潸然而下,慕容沣从未见过她流泪,不由连声说:“你不要哭,你要怎么样,我立时叫人去办。”
她哽咽着摇头,她什么都不要,她要的如今都没了意义,都成了笑话。她举手想去拭眼泪,她不要哭,不能哭。这些年来的执著,原来以为的无坚不摧,竟然轻轻一击,整个世界就轰然倒塌。她这样要强,到头来却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本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到头来竟由最亲近的人给了她致命一击。沈家平走进来,在慕容沣耳畔悄声说了句话,慕容沣怒道:“上了火车也给我追回来。”
她心中大恸,本能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惟一的浮木。他见她嘴角微瑟,那样子茫然无助若婴儿一般,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中怜惜,反手握住她的手:“静琬……”她只是不愿再去回想,他说:“你若是想叫他回来,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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