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十三章 春梦无痕（中）（2 / 2）

“要送行礼么！”

一个变声期间微微粗粗的声音，刘五中抬头一看，一张黑红的粗糙的脸，眼神却很清澈，牙齿白白的，正一脸热情的笑着问他，见他抬头看他，以为他已意动，更加热情的说道：“便宜，五块钱送到顶，绝不加价！”

刘五中看了看自己肩上轻轻的行囊，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他那份热情，他顺着刘五中的眼光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抺失望，笑容有点干涩，他的眼光飘到了刘五中的身后一个眼镜身上，眼角的余光看到另外几个一样的笑脸也瞄了过来，他赶紧抢上一步，笑着迎了上去。

刘五中摇了摇头，自顾向前走去，又有点不甘的停下来，拨了一下写在胳膊上的隐约还能看清的号码，果然如顾小依所说，只是一个本地通，并没有漫游功能，因为漫游的时候接电话中国移动还是要收钱的，刘五中心中暗自恶毒的咒骂着中移动的为富不仁，害得人拿着手机却不能打开，却也只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紧了紧行囊，踏上了归家的路。

刘五中还是第一次从这里走，踏着浮桥走下，只见前面沿着陡峭的山脊修了一条天梯，从下往上看，一眼看不到边，直直的陡陡的，也不知有多长，刘五中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挑夫等待在这里了。已经有眼尖手快先抢到活的带着满足的笑意流着汗一步步慢慢的向上走去，没抢到活的黑红的脸上难掩心中的失望，还有点不甘的在向着稀落的人流张望着，盼望能出点奇迹。

刘五中看着眼前的天梯，忽然想起了小学语文课本里面经常出现的一句惯用语：这是劳动人民伟大智慧和勤劳的结晶。看着挑夫肩膀上背着的那个小巧的把沉重的行礼顶起的竹篓，刘五中很是好奇，又由衷的感到佩服，看着那一张张弓起的腰，却怎么也跟伟大联想不到一起。

这时，刚才在船中遇到的那个小孩也走了下来，背上扛了一个高高的纸箱，从外面大大的印刷出的英文字符来看，应该是一台ibm基于windows系统的小服务器，看着大大的“interlinside”的说明，刘五中莫名的觉得有点亲切，为在这嘈杂纷扰的码头依然能看到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一点东西。

刘五中不由得略微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服务器的后面好象还有两台大大的台式机，高高竖起的纸箱下面是一个同样黑红脸庞的有点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两人有点蹒跚的沿着浮桥走了上来，走到刘五中旁边的一个台阶上停了下来，两人靠着背后的水泥栏杆，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哗哗的流下，流到胸上。

“别磨蹭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呢，我先上了，你们可要跟上啊！”

一个很是威严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刘五中循声一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两腿好象有点外八字似的一摇一晃的，他空着手，很是悠闲的模样，看见刘五中正在看他，很是礼貌的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那两个挑夫，有点厌恶的说道：“小心点啊，撞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声音倒很是浑厚，他那细长的脖劲上高高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的，牙床微微向外，脑袋也似削尖了般显得格外的长，连头发似都有种力争上游的念头般一丛丛的向上竖冒着。刘五中看着他那尖尖的脸上厚重突出格外抢眼的眼镜，忽然想到了迈着两条长腿瞪着小眼睛的螳螂。

一大一小两个人听话的紧了紧背上的麻绳，搓了搓手，将手中磨得黑黄顺滑的拄拐松开重握了几下，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看了看依然遥远的天梯，手上的青筋高高崩起，抬腿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刘五中不紧不缓的跟在后面，轻轻敲着有点发困的大腿，看着前面两人一步一喘的身影，暗自为那高高竖起的纸箱里的服务器捏了一把冷汗，瘦瘦的眼镜却似是对他们两个很是放心，兴趣盎然的左右看着风景，半天也不回一下头。

天梯的路在刘五中的担心和一路飘洒的汗水中终于到了尽头，两人大口的喘着气，有点直不起身，顾不得擦去脸上哗哗流淌的汗珠，黑红的脸上带点乞求的望着瘦瘦高高的螳螂。

“大哥，你看这路，再加一块钱吧，五块钱我们两个没法分啊！”

年长的说道。

“没法分？怎么没法分！”

螳螂鼓动着厚厚镜片后的眼睛，竖起的头发若那长长的触须，脸上有点警惕的战意，只差两把镰刀护在胸前了。

“你看，这，一人三块，还差点！”

年长的陪着笑，憋脚的解释着，年少的却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睛带点渴望的愣愣的看着两人。

“嫌不公平了，哦，那好办，就给你们四块，一人两块可分清楚了！”

眼镜说着，眼中射出一丝鄙夷的精光。

两人被眼镜一下噎了回去，干瞪着眼，只会重复拙舌的说道：“大哥您就行行好，再加一块吧！”

“再加点吧！”

眼镜有点出离愤怒了，冷冷的看着两人，哼道：“看你们就象个刁民，一点信誉都没有，在下面说得好好的，上来就加价，市场秩序全被你们给破坏掉了，码头是城市的窗口，看看你们，难怪中国的整体素质会上不去。”

两人木木的听着，依然陪着笑，还不停的点着头，似乎那不是在说他们，又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是重复着他们单调无味的乞求，“再加一块钱吧，就一块钱么，您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行为，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说了，谅你们也不懂，五块钱，要不要，不要我可就走了！”

说完，把钱塞到了少年手里，转过身扬手开始打车了。

少年接过钱，看了一眼年长的，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年长的慢慢的从身上摸出一沓零钱，数了两张一块和一张五角的，递给了少年。

刘五中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麻木无助的两人，莫名的觉得有点沉闷，忽然想起了鲁迅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刁民！”

刘五中的脑中回荡着这个在五六十年代的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地主老财的口头禅，心中忽然一热，随手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有点发呆的少年手里。

“你们分了吧！”

刘五中说完，不理会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看神经病般的两人，转身便要离去。

“咦！我说兄弟，你可千万别被他们故作可怜的模样给迷惑了，他们为了骗钱可是不择手段，遇到弱一点的他们就吓唬勒索，遇到强一点的他们就装可怜扮天真，政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我在物价局工作，这点行道我最清楚了。”

螳螂的镰刀飞快的挥出，一把将捏在少年手中的一百元钱夺了过来，递给了刘五中，嘴中还哼哼道：“在我面前，想玩这手，门都没有！”

刘五中看他仗义出手洋洋得意的神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尴尬的笑道：“多谢你，不过不管了，这人世间的事哪里能说得清楚，骗就骗吧！那么多的垄断行业哪个不在天天抬价，还不让你讲价，不准讲价难道就是公平了么，搞个所谓的听证大家全体举手通过或者无关大局不痛不痒的发几句话赚点稿费难道就是市场经济了！”

说到这里，刘五中也懒得再说下去，冲着两个有点不知所措的黑红的脸笑道：“钱我已经给你们了，你们要想给别人就给吧！”

说完，转身离去。

顿时，两个黑红的脸瞪着眼睛恶狠狠的向着眼镜逼去，眼镜有点慌张，又点愤怒的看了看刘五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