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微沉,把李存年手中长剑一抵推开,同时手中短刀深深楔进了李存年的喉咙!
庭中“轰”的一声炸了锅,只在谢怀身边留下了一圈寂静,衬得濒死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李存年喉间荷荷作响,话不成声,气音都化作血涌溢出口唇。
李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宁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猜得出来。这个人十恶不赦,但给了他好几年安稳日子和小半生壮志凌云的,也是同一个人。
他没把短刀抽出来,一半是无力,一半是不舍。他就这么手把着刀柄随着李存年滑落的身体半蹲下去,向前微一倾身,额头抵上了“父亲”沾满胡茬的下颌。
舌面挺起,一碰下齿,再顶上上颚。一个“爹”字静得只剩一股气流,轻易在最后一口呼吸中流逝。
庭中火把缭乱,有人噤声,也有人义愤,正乱成一团。费尽心机才死了一个奸细,这里却有一营的军心尚待安抚与威慑。
长夜漫漫,这才刚刚开始。
还来不及解释李存年是奸细这件事,谢怀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才来?”
小兵方才的一腔血勇全变成了瑟缩,“殿下,北、北济……”
他一紧张就结巴,眼见谢怀垂目看住他,他又倏地想起了方才那千人走钢索般的情景,更是紧张得话不成语。
谢怀皱了皱眉,“北济怎么了?难不成小皇帝死了?”
小兵连忙摇头,感觉舌根堵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惶急之中说不出话,急得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耳光声在寂静之中格外刺耳,谢怀淡淡地移开目光,“李昙,你说。”
李昙松开手,沉默地站了起来,替他补全道:“半个时辰之前,北济夜袭,被引到了青州军足下。”
谢怀垂目点了点头,左手两指捏了捏右手的虎口,等到痛觉迟钝地泛上来,他才开口道:“半个时辰?北济人要到了。叫燕于飞进来。”
李昙转身才走了一步,突然停住了。
脚下传来的轻微的震颤不是幻觉,埋在黄土中的刀兵断剑甚至都在几不可察地抖震。
不知是谁慌乱地喊了一声:“……地在动!”
大营之外号角长鸣,是青州军的斥候回报。燕于飞在大营之外高声呵道:“北济来袭!”
青州军陇州军都在眼前,照理说一场夜袭不足为惧,只是不知道宿羽到哪了。李昙挥手叫过几个得力的部下,抬脚往外走,同时喝道:“外敌当前,陇州军听令结队!”
这破了相、风光不再的鹰扬卫仍然是公子做派,陇州军不情不愿犹犹豫豫地聚了起来。
未待他们的破铜烂铁出鞘,只听“轰”的一声,是营外围栏被整个踏断,压折了不知多少人肉骨骼。
北济大军如东海的潮汐般静稳而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
陇州军与青州军两翼夹击,那支队伍却生命力惊人,竹节破土般一层一层拱向中军帐,火光剑光铮然响成一片。
谢怀仍旧维持着那个以剑为杖的姿势,冷眼看着北济人与刚成气候的青州军和穷途末路的陇州军互相蚀骨扒皮。
燕于飞人在阵外,追赶不及,当即一挥鞭,指向那阵列,“弓箭手!”
滋滋啦啦的一片弓弦绷紧之声,同时倏地松开,铁箭冰雹般将阵列打出个巨大的豁儿。
说来也奇,这箭阵并非不可躲避,但那支队列却奇异地被青州军和陇州军夹着两翼一路颠三倒四地损兵折将。仿若没长脑子的兔鹘,所谓“大军”在营门口大概就只剩下一半,等到他们穿越过层层阻拦层层流箭之时,只剩下了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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