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辉道声谢坐下,严鸿亲手斟了茶端来,曹辉连称不敢,双手接过品了一口,赞道:“好香茶!”
不过,若说曹辉真以为严鸿带着四个锦衣卫总旗找他,真是为了喝茶叙旧,那也太小看曹御史的智商了。喝了半杯茶,吃了两块点心,曹辉便主动问道:“严公子,听闻公子近来入了锦衣卫,身担重责,却如何有闲心来与下官叙旧?”
严鸿道:“曹中丞,你老果然明察秋毫。实不相瞒,我是为冯善的案子来的。这人说起来,也算我一个拐弯的熟人。他若真是犯了杀妻之罪,要吃刀也没法子。只是你们五城兵马司怎的如此凶悍,人才拿进去,就给打得奄奄一息。莫非是要直接打死拉倒么?”
曹辉听得这话,心中暗自嘀咕,怎么你严大公子的熟人尽是这么些货色。前次那个山贼嫌疑的是你故交,这次这杀妻要犯又是你的熟人。
但这话哪敢跟严鸿当面说?看看严鸿这不太乐意的表情,他以为严鸿真是为此不gāoxìng,赶紧辩解道:“大公子,那犯事的冯生,是住在安定门状元胡同,归东城兵马司管,下官是西城的巡城御史,管不到那边。不过这事,说起来我倒是真知道,您要问旁人,恐怕还未必有我清楚,这人啊,可不是抓进去就动刑的。”
严鸿“哦”了一声:“此话怎讲?倒要请曹中丞分说分说。”
曹辉瞅瞅四位总旗,做出个欲言的样子。严鸿道:“这四位老兄都是自己人,也不会乱说,曹中丞但讲无妨。”
曹辉点点头,神秘地说:“如此,下官便说了。这冯生挨打啊,其实是郑老都堂安排的。”
几个总旗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在肚里冷笑。五城兵马司的果然饭桶,这种事还当什么机密,弄得神神叨叨的。
严鸿却很感兴趣地听着:“竟有此事?曹中丞如何得知的?”
曹辉道:“冯家凶杀案发,是在黄昏。当时东城巡城御史卜修文带人把那冯善带到牢里,也只是说身有嫌疑。虽说拘了起来,并未上镣铐,也未拷打。毕竟他是死者亲夫,又先嚷起来的。”
严鸿道:“那随后又是如何打起来的呢?”
曹辉道:“然则到了夜里,卜修文正值夜勤时,却有郑大都堂的家人顾忠前来,与那卜修文一番密谋。待顾忠走后,卜修文却连夜将冯生押来,逼其招供杀妻。冯生坚决不认,卜修文便严刑拷打。不到天明,那冯生已经被打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严鸿听到这话,不禁把个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岂有此理。”
曹辉道:“无怪大公子生气,虽说那卜修文本算是郑大都堂一系的人,但这事做得也太过分了些。得亏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见这样不是头,便上前劝阻,说这黄昏进牢狱,无凭无据,若是天明就给打死了,上峰面前不好jiāodài。这冯善好歹是国子监的监生,便是关他在牢中瘐死,也胜过这般打死。全亏了这话,那冯生才捡了一条命回来。不过,随后尹少府的状纸,郑大都堂的公文,也都先后过来,真是官法如炉。若非锦衣卫把案子接过去,我看冯生这会儿也已经变鬼了。严大公子,此话我只对你讲,你却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害我在五城兵马司无法立足呵。”
严鸿笑道:“曹中丞只管放心。我还有一事求教。这郑大都堂节制五城兵马司,曹中丞对他家中情形,想来也知晓一二。当夜前来传话的顾忠,却在郑府担当何等职务?而这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曹辉道:“zhègè却是惭愧,郑大都堂府上的家人,下官有几个熟知的,顾忠却不在其内。只知道他是郑大都堂夫人顾氏带来的,看这样子,行事颇老练可靠。余者一概不知。至于这事么,嘿嘿,那东城的指挥使,也是咱的人,背地里通通消息,我也好找个机会,把老卜给收拾了。只是这回事上牵扯到郑都堂,我可不敢下手。”
严鸿这才明白,原来是巡城御史中的明争暗斗,彼此之间派人打听对方的情弊,这也算是科道言官的职业病。听曹辉说完,连连点头道:“曹中丞此番,却帮了我大忙。中丞公事繁忙,严鸿我不敢再耽误中丞,这就请便。”
曹辉拱手道:“大公子还有甚吩咐,只管派人找下官。先告辞了。”起身下楼。
严鸿待曹辉走后,便也带着四个总旗离了茶楼,再回到锦衣卫衙门。进得自己的官署,关门闭户,严鸿对四人道:“四位老兄,如今这事,我又有了一点头绪。”
四名总旗见这位千户又做大发现状,微微诧异。邵安道:“请问长官,又有何发现?”
严鸿道:“我刚接这案子时,听说是冯生的岳父尹府丞,和尹府丞的好友郑大都堂要力促杀冯生,而国子监祭酒高拱要保冯生。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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