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白绍仪的话,清秋忍不住蹙起眉头,赵仲华也要去交通部做法律顾问,白绍仪岂不是很尴尬。想必是绍仪为了叫自己安心,顾虑到赵一涵那层关系,清秋倒是很快的释然了,她稳温柔的扶着白绍仪的肩膀,叫他坐下来:“这样也好,我本来不忍心看你兼任那么多的职位,家里的日子很能过得,不用那样辛苦。我只看你兴头很高,不忍心叫你回家,你的事业心也要体谅的。不过事情到此,我们也不用硬赖在那里。省的别人议论,说你贪恋这好职,以前的情分也不顾了。”
白绍仪对着失去这个肥差还是有点可惜:“这个顾问在我法律事业上也有点帮助,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该清楚我是为什么心疼的。”白绍仪不贪心,可是公债市场上有点内幕消息,随便倒腾下,手头上果真从容很多。家里近日添了不少的东西,清秋喜欢的古董善本,自己花销更随性,还能时不时的给清秋送点小礼物。金钱真是个好东西啊。白绍仪想到这里微微的翘着嘴角,自嘲的说:“金银果真是移性的法宝啊。我当初认为自己是个能抵制的住金钱诱惑的人,结果还是有点不甘心。”
清秋知道白绍仪有点舍不得那点外快,做法律顾问也就是点车马费,年节的辛苦费和礼物什么的,真正的大头是得了内幕消息,在公债市场上的投机。她掌管家里的财务,也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挣了不少:“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以前自诩可以不动心,如今却有点不甘心,可见钱财贪念的厉害。长此下去弄不好连自己是做的什么初衷都忘记了。好在你能明白,也还算是能克制自己的贪念不会迷失自己。公债什么的我总觉得不可靠,趁这个机会脱身正好。你还想着指望横财能多长久呢。”在公债市场上,他们赚了不少钱,好在清秋和白绍仪两个看的通透,没有一门心思的栽进去,被金钱迷失了本性。
“对内幕消息什么还在其次,其实我是可惜以后少了个锻炼自己的机会,你知道最近修铁路是个极其红火的营生,外国的财团银行也不傻,不少的铁路都搀和进来。那些地方上的土财主,丘八老爷们傻乎乎和人家胡乱签合同。把自己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白绍仪很有事业心,更想出力做事,可是奈何赵仲华要来,他也只能退出了。
“听着你平常说赵老到底是法律界极有声望的人,他肯定不会胡乱应付的。”清秋安慰着白绍仪,看着屋里没人,清秋悄悄地伏在白绍仪的耳边低声的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好好的谢谢你可好。”清秋知道白绍仪是顾虑赵一涵的关系才立刻决定推辞掉顾问的差事。到底赵仲华在法律圈里面名声在外,两个顾问的职位,白绍仪用不着立刻辞职的。
“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了,你说要怎么谢我?”白绍仪拉着清秋的胳膊,黏在她身上,赖皮赖脸的和清秋黏糊着。白绍仪把头搁在清秋的肩膀上,爪子不安分的从清秋的腰上慢慢向上,眼瞅着就要逾矩了,清秋娇嗔一声,狠狠地打掉了不安分的爪子。
白绍仪不甘心再接再厉:“你躲什么,我要现在就把利息收回来!”清秋笑着躲闪,正闹着桂花进来:“少爷,奶奶开饭了。”清秋红着脸劈手躲出来:“你还闹,快点吃饭生。你预备不做他们的顾问了,也该把手头上的事情整理下,事情还少么?”
饭后清秋还是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她也不敢立刻睡觉,就站在廊子底下看一会燕子做巢,跟着桂花吩咐道:“以后等着大燕子回来你再把帘子放下来。”白绍仪隔着窗户笑道:“你还想着梁下的燕子,真是好兴致。一般人还生怕燕子弄脏了他们新粉刷的墙壁呢。”
清秋掀开帘子进屋,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拿着扇子慢慢的摇着:“我想那对燕子辛辛苦苦从南边也不知飞了多远,才能平安到这个地方。人家每天衔泥土好容易做成个窝,在里面生儿育女的。你忍心赶它们走么?”
白绍仪也凑上床去,躺在清秋身边,枕着手望着帐子顶:“你说的对,我太太心怀慈悲,怜悯众生。我以前竟然没想到日子是能这样过的。和你在一起,我才体会到,过日子不需要每天觥筹交错,也不用整天在在漩涡里面挣扎。清秋,我真想我们就这样过每一天。”
清秋看一眼白绍仪,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和白绍仪去过外交部的舞会上,可是见着了好几位名震京城的交际花。其中一位杜小姐,可是大大的有名。她出身名门,长得姣好,被悉心教导的仪态万方,精通英语,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在座的人几乎全部倾倒她的石榴裙下。这个年代的交际场合是清秋没见过,更无法想象的。她不知道嫁为人妇的女人还能每晚上出来应酬交际,和不同的男人跳舞。交际场上纸醉金迷生,更有无数的花边新闻冒出来。像是白绍仪这样的人,翩翩佳公子一个,还真是如鱼得水了。
“你以前也是要沉迷于交际么?我本性不喜欢浮而不实的喧哗,那样的舞会,酒会,固然是花团锦簇,可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与其在曲终人散后唏嘘,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聚的好。不过你要认识很多人,那种地方常去走走也好。”时间长了,对彼此的心意很了解,清秋很放心白绍仪去那样的地方。只是有些时候白绍仪还是被些女人追求,隐隐惹得清秋不愉快。好在白绍仪是个极其圆滑的人,他是做律师的,对着人性的洞察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因此白绍仪才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你不担心我红杏出墙么?”白绍仪歪着脸打趣的看着清秋。以前白绍仪设想过以后的生活,当初年轻气盛,在赵一涵的影响下,白绍仪觉得人生在世就要成功,至于要怎么达到成功,用尔虞我诈,虚以委蛇,长袖善舞也没什么错误。白绍仪那会认为的成功就是处处称赞,处处鲜花笑脸阿谀奉承的,人生就是不断争取权利,财富名声,然后在众人面前炫耀。后来随着年纪增长,白绍仪慢慢的醒悟过来,那样的成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等着和清秋在一起,白绍仪发现自己逐渐对着功利不那么看重了。现在的白绍仪不排斥交际,也没清高的要做隐士,但是他心里没了躁动和功利心,遇见事情反而能游刃有余,泰然处之了,几次白文信给儿子的信中都说白绍仪现在懂事沉稳了。
清秋合眼也不看白绍仪,只是闭着眼拉过来被子:“脚长在你身上,你愿意出墙,跌断了腿也是自己活该。与我何干!”
白绍仪宠溺的把清秋拉进怀里:“我这个孙猴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把被子全拉走干什么?也给我盖上点,我冻病了,你该心疼了。我清楚,最近父亲在官场上风声不妙,那边为了大连和青岛的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只好把做外交的拿出来当替罪羊。我属于正晦气的,谁还敢赶着沾惹上来。你说的那个杜女士,人家看不上我这样无趣的人。”
清秋本来似睡非睡的躺在床上,听着白绍仪也不知怎么的把杜小姐给牵扯上,她猛地睁开眼,蹙着眉头正色的道:“放屁!你自己对人家有心思还说什么她看不上你。反正追求她的也不少,人家可是名门才女,我不过是个土包子罢了。你少拿她和我混比,仔细人家这个世外仙姝知道了不高兴。我就是个普通人,比不起那样林妹妹。”
见着清秋气恼的样子,白绍仪笑道:“我发现你以前还没多讨厌她,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对她的厌恶比对赵一涵还甚了?就是为了有人说她是林黛玉转世么?只要随便提起来你就生气。或者你是生起别人拿着她比林黛玉生?我的太太才是才女呢。真有才学的疼人只能是谦虚的,不像她那样招摇。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可是没别的想法,纯粹是想逗你玩。”
清秋被白绍仪一番话说中心里的毛病,她脸上一红,掩饰着说:“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她也不认识,犯不着对谁针锋相对的。只是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人。太轻浮了些。她的丈夫不常住家,可是她依旧每天出来应酬,外交部的舞会也不过是各国的大使参赞,还有些别的宾客,不过是大家欢聚,没多少的政治利益在里面。但是别的舞会呢,我只去了几次就知道里面牵扯不清,有些人竟然是靠着做掮客和买消息维持生计的,那里盘根错节,利益纠缠,她只求出风头,显摆自己交际广,人脉多。可是她也不为自己的声誉和丈夫的处境想想。我只觉得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惹上麻烦。还有,有些人名声似乎不打好。她现在才情美貌都有,家世显赫,在交际场上如鱼得水,但是——”清秋想起来鲍小姐的桃色新闻不说了,交际场上,总是容易出现些桃色新闻来,越美丽的女子越容易沾染上是非。清秋思想老派,觉得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你放心,杜小姐横竖看不上我,自然有才子们在她面前献殷勤。我今天刚推辞了邀请,你想父亲还在上海,租界的事情历史复杂,而且政府也没实力把租界收回,那里面事情盘根错节。一句话说不好弄不好了一身不是,你没听见有人在大连和青岛的事情上抨击卖国了。父亲最容易被人当成替罪羊。有些人一看见租界给外国立刻大叫着丧权辱国,可是如何收回来,是用武力还是走法律路径,一旦收回此地,别的地方该如何,各国在华都有租界,他们是什么反应。就是国内,也有不少人靠着租界过日子发财呢。真的态强硬的收回来,各国岂能罢休,非得天下大乱不可。”白绍仪想着最近报纸上的风评,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清秋知道他说的是怎么回事:“我看报纸上署名叫独夫的,文风看着很熟悉,我觉得这个人好像存心把矛头要转到父亲身上。说白了,国家大事父亲能有多少决定权,还不是按着政府的意思尽力周旋罢了。”
“熟悉当然是熟悉了,我报社里面的朋友说独夫先生便是欧阳于坚,他最近的观点愈发激进了。你还不知道么,最近学校里面忽然流行起来达尔文的进化论,好好地生物学理论到了欧阳那些人嘴里扭曲变形。他们说年轻人尤其是学生们是进化的产物,新的比老的强,教授们都是被淘汰的人,政客们更是喘气的僵尸。他们年轻人才是中国未来的希望。听着他们的话,仿佛过了三十就是人类的渣滓了。”白绍仪似笑非笑的描述着欧阳的事迹。
清秋不悦拧着眉,最近欧阳于坚重新回到学校上学,清秋有意避嫌,以前她还去法学院找白绍仪,现在清秋根本不涉足那边了。对着法学院的消息,只限于楚环的只言片语。“真的闹到如此地步?他想做什么?”欧阳很有煽动性,白绍仪在学校的日子绝对没以前舒服。清秋盯着白绍仪平静的脸,担心的说:“他找你麻烦了?可恨小人得志,以前没想到有人一表人才,却是个挟私报复,心胸狭窄的小人,真是个伪君子!奈何时移世易,我们还要投鼠忌器。”清秋忽然想起来当初欧阳于坚追求自己,却被拒绝,他未必不能迁怒白绍仪,看起来却是自己连累了白绍仪了。想到这里清秋恼恨欧阳心胸狭窄,更伤心白绍仪无辜被殃及,觉得自己已经是忍让低调,还要被小人觊觎陷害,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
“你好好地怎么哭了?他是个刺头,学校里面教授和学生们都清楚,言论自由,可是学校的规章还在。欧阳于坚只能发表意见不能左右教务。上课不讨论与课程无关的东西。我也不用和他正面冲突。你要是真的心疼我,还不如好好地谢谢我。等着放暑假了,我们扔下烦心事干脆去游山玩水好了。”白绍仪咧着嘴,一点气愤忧伤的表情都没有。
“若是要连累你了,我当初还不如一个人呢。”清秋伤心的伏在白绍仪的胸前,抽噎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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