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来开场舞多半得由加布里埃和我来跳了。哎……她才刚过十六岁。”塞缪尔有些苦恼地说。
这是成年舞会的老规矩。会场中最年幼的女孩与她的舞伴将跳起一支开场舞,来拉开整场舞会的序幕。迹部和塞缪尔都曾经听说过,只有藤川凉对这样的习惯一无所知。
但她非但不感到可惜,反倒有些庆幸。在这样盛大正式的场合,让她和迹部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为舞会开场,这样的场景她从未想象过,也不会去想。
我为什么会感到害怕?藤川凉在心中自问。
她并不是过于内向或腼腆的人,曾经度过的二十多年里因为工作或学习的需要,也参加过各种规模不一的舞会。这种古怪的恐惧,又或者说对于与迹部在众人注视下共舞的抵触困扰着她——其实也并非困扰。藤川凉早已过了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能盲目猜测的青春期。或许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不愿过早地面对。
她来到这个世界快要三年了,但依旧没有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把握。藤川凉一直在想,或许有一天她就会忽然回到原来的生活——就像她出现在十五岁某个秋季傍晚的江之电车厢里一样突然。那里有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的生活,已经离开她的柳生,以及不曾相识,再次成为陌路人的藤川家成员。
那里也有迹部。他们之间隔着报纸,隔着杂志,隔着电视或街上巨大的液晶屏幕,但从来没有见过面。
Idon'thavetimetobeinlove.
她挪开视线,低下头,数着脚下的石砖。
关于舞会的话题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塞缪尔就逐渐说起了那些藤川凉不知道的,关于迹部过去的事。
比如迹部在初次接触网球时手足无措,连球拍都无法挥动。又因为儿童时期更接近于东方人的矮小纤细体型而在网球对抗里屡遭失败,差一点委屈大哭,但最后还是成功化作了苦练的动力;
又比如迹部曾有一匹与他同龄的枣红色小马驹,名叫比玻,来自法国尼斯,是迹部的父亲在他出生的那一年买下的。比玻是条血统纯正的名种马,它的母亲曾经享誉英国赛马界,被誉为一块奔跑的红宝石——也正因为如此,比玻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坏脾气让它对主人家的一切百般挑剔,毫不认帐。
当有一次,年幼的迹部想要摸模小马枣红色的脑袋,却差点被莫名其妙发了脾气的它一蹄子踢断三根肋骨后,爱子心切的迹部先生再也不允许独生子在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前接近这头脾气暴烈的小怪物。
“但后来景吾还是偷偷骑了上去,就连比玻发疯似地想把他从背上甩下来都无济于事——你知道的,他总是能想尽方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他甚至和比玻一起穿过了庄园背后的石桥,树林和溪流,直到傍晚才浑身泥泞着回来,他的父亲差点为这件危险的事发疯。但景吾很满足,因为——”
“你说得太多了,萨米。”迹部忽然打断了他,阻止塞缪尔继续说下去。“没有人会对小孩子的胡闹感兴趣。”
“但是我想听。”藤川凉诚恳地说,“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
迹部似乎为她的话感到惊讶。他盯着藤川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并不是心血来潮的玩笑话后,忽然像是松了口气似地笑了。
“好吧。”他说,“我会告诉你更多,但不是现在。到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傍晚的舞会与先前迹部描述的相差无几。华丽的宫廷式布置,以及盛装出席的十五对即将成年的男女。当身穿黑色礼服的塞缪尔与他那有一头明亮金发的表妹加布里埃在正厅中央的地毯上跳起第一支舞,女孩粉色的裙裾像花瓣似地绽开,轻盈地顺着舞步滑行时,玫瑰伴随着掌声从穹顶上飘落,紧接着管弦乐队开始演奏,宣布了舞会正式开始。
原本站在两侧阶梯上的其余舞者也缓缓下行,走进正厅。
藤川凉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被迹部牵着。按照礼节他们都戴着白丝绸手套。冰凉柔软的布料让她无法感觉到对方手上的温度,但也一样安心。
这其实并不是太过严肃的场合,所谓舞蹈只是一场简单的仪式——几首旋律温柔的舞曲后,翩翩起舞的人群中,有的已经逐渐停下了脚步,开始三三两两地交谈。现在开始的社交,才是这场舞会最重要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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