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眸色微敛,看着这一片被血河淹没的平谷,忽然便想起昔日琼台密林一战,那松林中骤然燃起的燎原之火。
——她两次见他作战。第一次,他烧了一片林;第二次,他炸了一座山。每一次,都是如此石破天惊般的古怪难测而又极具杀伤力。
若有朝一日她要与他对战,只怕她也会头痛得很。
正当柏氿如此感慨之际,又听身后殷瑢对殷琮道:“知道你为何一直赢不了我么?”
殷琮咬牙:“为何?”
“你输在太想杀了我。”殷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太急功近利,只要心里生出什么新奇的点子,便开始沾沾自喜,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赞美你的聪明。一旦众人的反应达不到你的预期,你就会不满,愤怒,仇恨。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从小长到大,从小抱怨到大,可你却从来都没有沉下心来好好想想,你,到底欠缺在哪里。所以……”
殷瑢微微一顿,眼底生出深远而怜悯的神采,“说到底,你啊,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糖吃就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一语中的,扎进心里,心虚到极致便是盛怒,越是哑口无言的人,越喜欢用暴怒来捍卫自己。
殷琮那与殷瑢像了三分的面容狰狞起来,紧握的拳心渐渐渗出血来,他在盛怒之下颤抖而沙哑的咆哮:“你知道什么!就你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东西也敢来管教我?!”
说着,他拔出腰间长刀,蹚着水朝殷瑢恶狠狠的砍过来。
“愚蠢。”
殷瑢冷嗤一声,拂袖挥出一道气劲将他击退。
殷琮后退几步,站立不稳,一个屁股摔倒在凉凉的血河里,血水糊了一脸,渗进口鼻里,呛得厉害。
殷瑢漠然看着他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冷冷下令:“拿下。”
待命许久的士兵立刻上前,刚走近殷琮身侧,忽有一柄弦月弯刀从远处飞来,旋转着收割掉这士兵的人头。
士兵的头颅登时高高弹出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进几丈之远的河里。
那弯刀割了一颗人头却仍不收势,凛凛的直逼殷瑢!
殷瑢拂袖一挡,挥出的浑厚气劲立刻将这锐利弯刀弹了回去。
眼见这夺命弯刀已然远去,忽有一宽袍带帽之人点着暗红的河面,自暗夜深处而来,即将掠至殷琮身前!
殷瑢当即飞身从马背上跃起,但他却并不攻击那宽袍之人,直直的便去抓那坐在水里的殷琮。
眼见着他伸出的手就要碰到殷琮的后衣领,那宽袍之人却突然弹指击出一道迅猛内劲,内劲如万千铁马呼啸破空,眨眼间已迫近殷瑢心头!
殷瑢侧身避开,耽搁一刹,那人已然拎着殷琮飞到远处。
殷瑢微微皱眉,当下追了上去。眼见他便要消失在夜色里,柏氿立刻扬鞭策马,高声下令:“追!”
殷瑢追着那宽袍人行至一处山坡,前方那人忽然挥手拂出一道气劲,气劲击在殷瑢脚下的泥地上,崩出一长条深深的裂痕。
殷瑢脚步一顿,正要继续追上,抬眼间却见那人宽大的袖袍被风掀起衣角,露出袍下一只手掌,这手掌灰白如尸,枯瘦如骨,指上又有粗青的血管突然爆裂,迸出一滩鲜血溅在地上,倒映着夜空凉凉的月光。
于是殷瑢忽然便怔在了这一滩血水之前。
有风拂过,携来声声马蹄自远而近。
柏氿策马追至山头,只见他孤零零的僵在这夜色里,脚边还有不小的一滩血水。
于是她执着马缰的手忽然便颤了颤。心头一紧,呼吸一滞,柏氿急急翻身下马,大步跑到他身前,上上下下摸了摸:“你受伤了?”
殷瑢抓住她这乱摸的爪子,收回一直盯着远处的目光,低下头来看着她,看着她眉心紧蹙,看着她眸光焦急,看着她朱唇饱满反复低唤。
“……你伤哪儿了?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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