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大大小小的仪器,只不过残破的尸块换成了破损的文物而已。
她的工作简单机械,就像是不停循环的程序运行,软化金属、清洗去污、油泥取模、铸造制作、雕塑成型、砂纸打磨、局部粘接、填充修补、上色做旧……检查错漏,直到看不到修补痕迹。
几十道工序一一进行后,一件器皿的修复工作才算大致完成,而虽然有些工序有机器辅助,但大多时候都要人工处理,工作量极大。
就像现在四根七彩簪,最快的一根也不过刚做到取模,其余两根刚去了污,剩下的一根则刚软化,从强酸换到弱酸,原本是很简单的工序,但因为簪子的部件极其的精细,所以上起来药水也要比做一般的化学测试更谨慎。
方琛换上了白大褂和手套,花了几十分钟才换好药水,而等待观察药水反应的过程中,她又用环氧树脂调配固化剂,做了一份粘合剂,涂在其中一个簪子的断裂面,进行粘结。
工作过程中,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必须连贯而成,以防第二次损坏,不好再矫形。
做完最后一步时,方琛才轻轻呼了口气。
她转过头,望了望默默站在身后的陈牧,还以为他睡着了呢,却看到他雷打不动,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看她放下手里的细刷,又摘下手套,他才迎了过去,望着浸泡在烧瓶里的簪子,原本紫色的流光融在纯白的酸溶液里,像涂了唇彩的萤火虫。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就行了?”
她点点头:“暂时先这样。”
“这工作做久了会厌吗?”
刚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问得愚蠢了些,既然是她视为生命的职业,又何来的厌呢?就如同他曾经的工作一样,若是有人问他,他一样会觉得蠢。
他笑笑:“不用回答了。”
“难得陈警官不难为人了。”
她也跟着笑了,很自觉地钻进他怀里,像飘摇的小船终于寻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有些乏倦的身子顿时弛缓很多。
他低头看着两人投在地上的斜影,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圈得更紧了些,头悄悄一歪,两个影子随即合成了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
他低头嗅着她的发,漫不经意地扯闲篇:“为什么想做修复师?”
她微愣着,身子不由一紧,差点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怎么了?”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
她低着头,应该是在笑,但听到陈牧耳中却又像是哭声:“我得想想。”
陈牧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才放了心,再次把她紧拥在怀里:“还以为有人哭鼻子了。”
她的脸还埋在他的怀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荡在他的胸口,像是要涌进他心底去。
“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文物,各种各样的,金器,银器,瓷器,书籍……很美,很神秘……”
那个只属于她和爸爸的老家小屋,曾是她儿时最重要的乐园之一,也是她文物修复启蒙的开始。
记得小时候爸爸曾经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童言无忌地说做修复师,把屋子里所有损坏的文物修好送给爸爸。
爸爸听了很自豪,骄傲有个孝顺有心的女儿,她还记得爸爸那时候把她举得高高,说等着看她的作品。
父女俩曾经笑得比最正的骄阳还灿烂,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里面的文物并不属于爸爸,更不知道还是偷来的。
而如今,她竟要和陈牧一起回忆这段往事吗?
陈牧看她沉默良久,脱掉她的工作服挂在门后,抱着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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