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上海市周围数千市民义愤填膺从四面八方涌向租界,造成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租界当局及六国公使不得不出面,让上海市大小报纸都刊载了日捕股即将严惩纺纱厂失职官员佐久间、藤间及十数位日捕股军官,理由是他们“纵容反人类生物学研究院在公共租界进行丧心病狂的研究”。工部局一部分陪同日本研究院返回日本,另一部分,少许调度至台湾抑或回国,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已没有多手伸向研究院。刊载日军军官失职事件当天,研究院余下的日军也撤离;而另一位刚从英属东南亚抵达上海的陆军上尉赫德代替谢择益接管研究院。
第二次去研究院时,租界内外电车已经彻底停运,她只能坐葛太太给她安排的车去。下车后,她看到研究院门口立着的高大黑军装的背影发了会愣。等转过脸来时,却是个金发绿眼、两侧发际线后移的典型英国人面孔。她回过神来,从他身后走过去时,正巧有人在问他:“之前那一位军官呢?”
他说:“噢,Tse吗?我们这位曾起誓对帝国肝脑涂地、绝无二心的兄弟会优秀毕业生,前途无量的军人,最近恐怕涉及到一点政治问题。在他能在六国公使面前,让英国当局给予工部局另五国一个合理解释以前,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她站着听了会儿,直到赫德回过头来,注意到她胸前的金钥匙。她默默将金钥匙塞进衣服里,使之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在赫德向旁人打听起她与谢择益的关系前,转身走了。
短时间内她没再去过研究院,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家里,用最高的效率去写那一篇“窒息效应”原理的论文。费米与奥本时不时会带一些小礼物来看望她。费米妻子在上一次开放港口时抵达了上海,所以两人携带的礼物里时常会有一些费米自家做的烤饼干。两人每次都会邀请她去酒吧或舞场玩,无一例外的都被她拒绝。拒绝理由是:“我姑妈管教十分严格。”两人也不强求,不过奥本时常也会就这栋气派的石库门洋房打趣她:“原来中国上等人家的姑娘也是保守派。”
白人社会向来将工作与私人消遣分得十分清楚。融洽的同事关系不等于交往从密的朋友,即使现代社会,也很少有同事下班结伴去酒吧或是俱乐部。对于年轻男士来说,下班以后的消遣属于私人空间,大约不会愿意分享给一位关系并不甚密切的同事。除非另有企图,否则算是越矩。两人肯邀请她这样一位异性同出门游玩,要么是将她当做交心朋友,要么就是觉得她最近受到打击太多,还挺值得同情的。无论哪一种,她觉得十分难得,并都心怀感激。
这些都被葛太太看在眼里。有一次便同她说:“有朋友请你去玩,放心去就是,我请几个人将你远远跟着。”见她仍旧摇头,便问:“如今也不是个好时候,有钱的,人人都往上海外头跑,谁趁这个时候进上海来?上海这地方,能三天两头上我这来的,全是些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别人家女孩儿十五岁便放出去交际了,你也快十六,老在家呆着也不成。”
她便指指自己头上没好全的疤说:“我这样能上哪去,去哪儿不都挺吓人的?还是呆家里的好。”
家庭医生请的是日本人。没过三周,便将她伤彻底养好了,看不出受伤迹象。她也仍旧一整天一整天躺在楼顶花园里书写东西,不肯往院子外挪半只脚。葛太太恨其不争,好几次叫穗细旁敲侧击的同她说:“葛太成天抱怨,谢老爷子来上海好几周了也没见着他人。想是为谢择益的事忙的脚不离地吧?这事若是早一点同他说,多找些人多花点钱也就遮掩过去了。偏生这事闹得这样大,不止上海市民、工人与商人,明处闹太狠了,没法从暗处下手……”
隔几天又请弥雅来说:“我妈与我三妈妈都责怪我爸,说他要是早些同意他交女朋友,指不定现在已经抱上几个孙子,也不愁老谢家没后……将我爸气得吹胡子瞪眼。”
楚望只问道:“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就是自作主张,不服从上司命令,和日本人对着干而已吗,哪里会受多重处罚……”
弥雅自己也知道英捕股若是想要大事化小,自然要将罪责往他头上推得一干二净,像日本一样。偏偏谢择益身份特殊,在近几月,所有事情处理上几乎完全偏向了中国而非他许诺过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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