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嵌地区大约有三千甲(四万二千亩)的水田,五千甲(七万亩)的蔗田。人口五万到十万,数目的多少和农时有关。他们绝大多数是从大陆来的。
明人租种水田,虽然王租只是五成,但产量不高,就算是种两季稻,交完租税后,一年不过一亩二百斤,再加上交人头税,一年到头只是吃个肚子饱。
租种蔗田就不一样了,首先人头税立刻少了一半,荷兰商务员还隐晦地暗示以后可能完全去掉蔗农的人头税。同时,他们还能给提供六个月的贷款,利息不高。
只不过所有产出的蔗糖都要交给荷兰人,不管是谁种植的,哪怕你是费时费力,从丛林里的野甘蔗里榨出来的也不行。
谁要是敢私下里卖,会被罚的坑家当产,要不就全家做苦力到死。而收购者一律以走私罪判刑,会被吊死在热兰遮广场上。
大陆上到处都是兵匪,没人种甘蔗了,所以这糖价几乎一天一个价。
此时欧洲正兴起喝咖啡、可可、巧克力、茶的风气,而且他们还喜欢往里面加糖。
蔗糖现在一改过去充当压舱货的角色,成为大宗的必需品货物。
有个荷兰学者还写过一篇论文,评论用蔗糖充当压舱物的好处。论文英明地指出,如果用蔗糖充当压舱物,在底舱漏水时,它可以溶化,随着排水减轻船的重量。而海砂只能越来越重。在现在看来,这只是小学生的见识,但在当时,却为作者赢得了很大的声誉。
欧洲阿姆斯特丹总部给众多商馆的命令是:糖,有多少要多少。
明大陆的糖质量最好,台湾的其次,巴达维亚的差,暹罗的最差。
由于大陆的战乱,台湾糖一路飞涨,一担四两,六两,八两!而且有多少要多少。
可是荷兰商务员给台湾蔗农的永远是一个价,四里尔,二两二钱。比后世某国的烟草专营部门对烟农还狠。
1648年蔗糖大丰收,全年产糖150万斤。
往波斯输送了三十万斤,日本八十万斤,由巴达维亚输送回欧洲有三十万斤。其中日本到岸价钱为每担18里尔。台湾大员商馆发了大财,成为除日本商馆外,亚洲第二个净盈利的地方。收入曾一度占全公司的百分之二十二。
热兰遮城有魔鬼袭来的消息迅速在赤嵌地区传播,各家各户都是人心惶惶。
猎鹿人王三的一家也关紧了门窗。所谓门窗只不过是用竹子编成,不用太大的力量就能一脚踹碎。关紧,是给自己心理上的安慰。
王三的家是在全家移居台湾后盖成的,李四帮了不少忙。
还是在10月份的时候,台南地区的干季到了,雨水少了后,他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竹子便宜,十文一捆,粗细皆有。稻草一文五捆,所见皆是。
他的家是一种变形的吊脚楼。
用粗大的竹子搭出框架,底部离地面只是略高,只有一米左右,当然王三和李四设计时不知道这个计量单位。他们只是细心观察过,赤嵌远离河岸的地方,野草最长也长不过这个距离。太高则容易被刮倒。
然后他们用稍细的竹子编成竹排,横竖两张绑成墙体或做房盖,也可在屋里间出小房间来。
房顶用竹子搭成圆形架子,铺盖四层稻草帘,再加以稻草捆。下雨的时候,雨水由于稻草的层层阻碍,降低了渗透速度,很容易顺着稻草的摆放方向,向着故意留出的长长的屋檐流去,而不会滴落到屋里。如遇到过大过急的雨就不太行了。
当他们在王老爹以及弟弟王四的帮助下,用力和着粘土时,村子里的小结首,刘老汉好奇地围观,并和王三家的贵客李四闲聊着。
荷兰人把数户或数十户人编在一起,叫做“一小结”,指定一人为小“结首”,再把若干“小结”组成“一大结”,也指定专人为大“结首”。
王三全家交了人头税后,被安排到这个小结里。刘老汉是小结首,当然是贵客了。贵客当然只能由另一个贵客李四招待。
刘老汉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种造屋之法。
“可是南蛮竹楼?”说完又摇摇头,“为何圆顶?”
“我与三弟在下淡水河捕鹿时,曾见过那里土著的竹寮,皆为圆顶,远比尖顶更易防风,故如此。”
刘老汉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低架竹楼也应是为此。为何要和粘土?”
“拌上稻草,涂抹在竹墙上。”
“哈哈,难怪你们留这么长的屋檐,怕是雨水迸落浸损,当是学赣州农家之法。”
“结首高见。”
刘老汉得意地捋着胡子,说:“我看你们没有铡刀,断稻草不利。一会儿上我家来取。稻草不够自己来拿。”
“啊哎,麻烦结首了。”
“客气做甚?你我同是海外漂移之人,应当互助。我也有一法,看到你们和粘土时方才想起。可用蛎壳做墙。”
“请结首教我。”
“我在福建曾见过。当地农家用海蛎壳插进粘土墙中,背壳向上,内壳向下,密密排之。等墙体干透,坚如一体,还可防雨水淋落。”
李四想了一会儿,弯腰鞠躬:“小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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