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这般好,怎会是那毒妇亲子。”沈秋娘抹泪,情绪实在遮掩不住,见瞒不过,索性豁出去道:“那毒妇入宇文家多年无所出,那时我家逢巨变,差点沦落风尘,在画船上作为歌女,却遭宇文渠轻薄,不幸怀有身孕......那毒妇知道后将我捉到宇文家幽禁起来,对外称她有了身子要静养,足不出户,直到我诞下一子,她便下毒手取我性命!幸而那时赫郎寻来......”所谓的家逢巨变,却是如玉她娘那边,她外祖相中了颜赫作为女婿,便从中作梗拆散了她与颜赫。不过这些她不欲多提,此时一门心思也全扑在宇文玨身上,无暇顾及其它。
“二娘......”如玉心中一闪而逝一道念头。陆无双前世如此跋扈霸道,宇文老夫人没少受她的气,却对她诸多忍让,还不断配合陆无双刁难自己--
该不会便是在此事上头,被捉住了什么把柄?
毕竟大雍朝嫡庶有别,尤其朝官,越是往上越是明显,三品以上大官几乎没有庶出。若是教人发现了宇文玨并非宇文老夫人所出......
沈秋娘以帕捂面啜泣不断,抱著如玉,不时留意谷边动静,“答应二娘,这事你可莫要传了出去。”
万一此事走漏风声,首当其冲的便是宇文玨,宇文家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可能泄密。她再如何思念儿子,也只能暗中相帮,将这事烂在了肚子里。
“玉儿省得。”
这时,夕阳西沉,如玉眼尖地发现远处有一小块东西在发亮。她让晚画搀住沈秋娘,走到下头的矮坡去。这矮坡是一大块平坦的片岩与黄土,她走到岩石尾处,意外地拾起了一根玉坠与一绺发丝。这莫非......
“啊呀!”
如玉想弯身细探片岩下方,不料脚底黄土滑动,一个不备整个人便直直摔了下去--
“唔!”
身下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如玉意识到自己压了人,略有几分狼狈地爬起身来。
被她压倒到地的人捧著心口蜷缩著,浑身脏污衣衫凌乱,发丝披散著,被汗沾粘得脸上与颈上都是,万分痛苦的模样。
“宇文玨?”他果真还活著!
宇文玨五脏六腑疼得直打颤,好半晌缓不过来,听见声音,强撑著往上看去--
“如玉?”
他面色苍白,却仍急切道:“你怎么也掉了下来?后头的马车,果然是你么!你有无大碍,那些恶徒也朝你们下手了么?”
如玉摇头。“我无事,只是从顶头那片岩上滑了下来,倒是你,还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了。”
宇文玨苦笑,疼得粗喘著气,“差一点就插入心窝了,万幸经文救了我......”他满是划伤血痕的手捏著一物,如玉一看,是一大粗卷被叠成帕子大小的经文,上头穿透一把匕首,一半的纸卷被血染红了。
“经文?”如玉看著满身狼狈的宇文玨,“宇文玨,你这种人会信佛?”
“不得不信,因为我有了妄念与渴求之事......”宇文玨定眼看著上方活生生,朝气十足的人,“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美好的决定......”
如玉移开目光。“叶九暂且还活著,其馀的护卫与车夫皆已身亡。颜家的人发现我摔落下来,一会肯定便到了,宇文玨,你的仇家可真是多哪,成天都有人要陷害你。”
宇文玨知她同时在讽刺前世被太子诬陷谋反,颜家拒婚之事。话至此,两人皆重活之事已然摊开,他心底发苦,果然,被怨恨得极深哪。“是我操之过急了。不过莫要担心,此生我绝不会连累、伤害到颜家......与你。”
“宇文玨,上世十五那年的隆冬我曾经顶著刮骨的寒风在祭台下站了好几个时辰,就为了看司礼官之一的你击鼓的模样,曾经我是那么地喜欢你。”如玉平静无波地看著他,“而今重回十五,我只愿与你阳关独木,再不相见。”宇文玨虽然一身脏污狼狈,神情憔悴,容颜却不减清俊,只是她前世曾经疯狂迷恋的那赏心悦目的相貌,却已激不起她心湖的涟漪了。如今再看他,只觉眼是眼,鼻是鼻,再平凡不过,真要给个评语,那便是:还像个人。
宇文玨一抬头,便听见了撕裂肺腑,痛入神魂的一句话。
“但凡你对我尚有一丝愧咎,便不要再来招惹颜家与我了,我对你已然心死,别逼著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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