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好坏对错,不是一个人站在好的地方另一个人就一定站在坏的地方。贪官横征暴敛,花石纲闹得民不聊生,你们起来,杀了他们,这是好事,你们读书,书上要教你们的,至少我要教你们的,也是这样的事情。那位老人家做的,也是好事。我告诉你们他的事情,是要让你们记得,有一位老人家,他学儒,他有自己的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做到了这样的程度,你们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坚持,不要输给他……你们会输给他吗?”
孩子与少年人终究颇有热血,宁毅问过这句,大家顿时喊起来:“当然不会!”这声音一时间此起彼伏,就连窗外几个孩子都要被感染到。但自然还有人想问简单的对错的,宁毅停顿了一会儿,望向众人。
“你们如果是生于太平时节的孩子,我不该跟你们说这些,田玉昌、陈秋……你们中间,有些还太小,我不该太早教你们太复杂的对啊错啊,你们也许听不懂。但你们不是生在太平时节的孩子,你们的大部分应该都经历过了,在打仗,你们的父亲在打仗,就好像于四河,你已经上过战场了,对不对。”
当中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昂起了头。
“那你们就该知道,仗还远远没有打完,我希望你们不会再上战场,但你们是将门子弟,你们要做好准备。朝廷那边有很多贪官污吏,有很多只顾着争权夺利不顾百姓死活的无可救药的人,但也有一部分人,他们跟这个人老人家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你们成了贪官污吏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的那部分人,哪怕只是一部分。”
“你们既然在这里读书了,称我一声先生,我希望你们都变成跟那位老人家一样的人。你们这一辈子,要有信仰,你们拿起刀,要记得是为什么拿起来的,贪官无道,所以你们杀官造反,天下糜烂,你们拨乱反正。你们要记得自己是为了让身边所见的变得更好才拿起刀的。”
“那些长在太平时节的人,他们进学堂,是为了学着怎么当官,或者识点字,将来抄抄写写有个一技之长。你们进学堂,家中父母说是让你们有出息,但这出息,我不希望只是学着勾心斗角,当官钻营。你们若学到了信仰,那才有意义,才是真正的学到了这经史子集里说的东西。”
这话说完,课堂中有些沉默。自然有一部分孩子隐约懂了,但年纪太小的,顶多也只能懵懵懂懂地死记而已,许多年以后,他们也许会记得当初有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就仍旧只能看看周围的同伴,微感迷惘了。其中一个九岁的孩子举手,怯生生地说道:“那……先生,我们杀了那个老人家,是不是杀错了。”
“没杀错。”宁毅摇了摇头,“你们将来要学会,敬佩敌人,学习敌人,但不要试图同情他们,特别是这样的,他绝不会投降,就只能杀了他。战场上有一个敌人,他武艺高强,大家都觉得他厉害,你也说,他真厉害,到了交手的时候,你如果也想,他真棒,要是杀了他就不忍心了,那你就死定了。你要有自己的坚持,敌人越厉害,越高大,你越应该出十二分的力气杀掉他们。不过……你们如果有空,可以去安葬一下老人家的尸体,给他上柱香什么的。”
孩子们终究感受不来这么复杂的善恶观,年幼的孩子们现在基本觉得那老人家是个好人,死得可惜了,待听得宁毅说起安葬上香,这时候才点起头来。
外面走廊栏杆上,坐着的黑衣年轻人噗的吐出了口中的草茎,皱了皱眉,又以闲逛式的步伐离开了……
书院无大事,宁毅关于钱希文的这番讲课,在随后一两天里,惊动了整个书院。众人一方面感叹于钱希文的悲壮,另一方面也引起了各种关于宁毅的议论,有人佩服他的勇气,有人觉得他活得不耐烦了,但对于他后半段的说话,却又多少有些惊疑他到底站在了哪一边。
这样的氛围中,除了与一帮学生有些互动,宁毅倒是成了书院中最为孤立的一人,有人佩服他,却又不敢怎么与他来往,有人不爽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至于在书院之外,他在这一天的讲课多多少少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钱氏一族的遗骨在随后得到了相对正式的入殓,操办此事的是一位名叫于开泰的将领,他是那于四河的父亲,并不清楚宁毅的背景,只是觉得“那先生把我儿子教得挺好”。也有几个听了那些话的人觉得这先生其心可诛,但在其后,却也没有做出多么乱来的动作,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止了他们的行为。
然后从八月初六开始,便是一系列的良辰吉日,杭州城内被闹得沸沸扬扬,包括由一大群绿林好汉所组成的绿林大会,预备推举方腊为天南武林的盟主,顺便推举一位副盟主之类的,由于得到了官方的支持,弄得声势颇大。然后游行、狂欢,由各个起义地、山寨送来的“四海朝贡”等等等等,到得最后,便是方腊的称帝仪式。
其实这一切在半月以前就已经确定,朝堂的班子组建得差不多,消息也早已宣传出去,只是到得此时,方才算是正式昭告天下,永乐朝的成立。
嗯,这章算是四号的,还还没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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