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上次见你时糟糕很多。”他平淡地说出事实。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孩正赤着脚站在他公寓里的拼木地板上,略微动一动地上就留下一个湿淋淋的脚印,男孩只得站在当地,不知所措。房间开了暖气,但似乎并未让男孩感觉温暖,嘴唇哆嗦了几下,象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还是没有。过了半天,男孩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而他静静地打量着那男孩,从头看到脚,看着男孩瘦削凹陷的面颊,青黑发紫的嘴唇,亚麻色的头发象打湿的毛线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肩头。
“去洗个热水澡吧!”他温言道,避而不答那男孩的请求,“那会让你暖和一点。”
男孩盯着他,眼神渐渐转为麻木苍凉,但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笑了一下,走进了浴室。
——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笑容。
他还记得那个染血的黄昏,日将落而未落,月亮刚刚爬上树梢,高大苍翠的杉树宛如标枪般直刺苍穹。他还记得每一处细节,记得晚风的凄冷和海鸟的悲鸣,记得夕阳如何将海水染作赤红一片,色彩凝重阴郁如卡拉瓦乔笔下的画作。
世界在崩溃,血污在弥漫。他唯有把手紧握成拳塞在嘴里,才能阻止那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尖叫。
他感到泪在涌出,口中是淡淡血腥的味道,恋人干涩嘶哑的语音在他耳畔回荡:“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
唇舌在纠缠,热情在交融,带著血与泪的苦涩与柔情,恋人耳语般地倾诉:“谢谢你,我会记得这一切。在你走后,我会带着对你的思念活下去。以后的路会很艰难,这我知道,但我会在地狱里等待天堂。”
——那是他们结识四年来唯一一次亲吻。
血腥味越来越浓,疼痛挑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清孝猛然张开眼睛,发觉自己原来在做梦。然而疼痛并没有消失,他惊讶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显然刚才自己是真的把手伸进嘴里咬出血来。
清孝苦笑一声,随手拿纸巾擦了一下,看着病床上仍昏迷不醒的阿零。他左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虽然脸色仍很苍白,但大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鲜血从细细的透明管子里输入他的体内,一点一滴地给他注入生命之源。
他仍然活着,但心已经死去。
他的躯体仍在呼吸,灵魂却早已远去。
清孝没有宗教信仰,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灵魂与肉体大概的确是可以分开的。在这间静谧的病房里,陪伴他的,也绝不仅仅只有病床上这个紧闭双眼的黑发青年。
那些无形无质的灵体,轻盈地飘荡在这间小屋里,他虽然看不见听不见,却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乳白色花瓣状的吸顶灯后面,大概就飘荡着西蒙。在被风鼓荡起的窗帘后面,也许正隐藏着微笑的羽。
他们的躯体或许已经腐烂,或许仍有生机,但他们永远不会离开。就在这房间里,静静地陪伴着他,共同注视着床上那个寂然不动的肉体。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地连系在一起,那是他流血的青春记忆。
“你……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是谁的请求,在寒冷的雨夜里颤抖?
“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
——是谁的告白,在密闭的囚室中回荡?
满带着温柔的怜惜,他注视着病床上那具玉雕般的身体。他知道,一旦那双眼睛睁开,眼里闪烁的将是恐惧和绝望,但他仍然思念,那双眼睛曾经何等明锐坚毅。
他还记得,那时的羽眼眸深处总带着一丝忧郁,象是藏着许多不快乐,但表面又是那么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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