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临淄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予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待他一副惫懒模样地唱完,下面又是一片笑声。
云深转头对秦欣笑道:“这段子倒有点意思。”
看见他们三人进来,闹哄哄的场中顿时静了下来。刚刚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吏都瞪着云深和秦欣,面露不愉之色。老臣子则有许多人看向宁觉非,神情各各不同,有鄙夷不屑却强自忍耐,有按捺不住但不敢造次,有的眼神飘忽不愿与他对视,有的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毫不在意,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淳于翰脸上却是一喜,刚要起身招呼,却被一旁坐着的淳于朝拽住了,只得强忍着没动,眼光却没离开过宁觉非。
缓步走着的宁觉非冷冷地拿眼光一扫,便瞧见除了孙明昶、游玄之、张于田外,至少还有十个八个是熟面孔。他神情淡漠,不动声色,只是跟着云深往前走着。
淳于乾仿佛没有察觉其中的古怪,只是笑着将他们领到了靠近台前的主宾席,请他们坐。
云深略客套了两句,便落落大方地坐下。
宁觉非便也坐了下来。
相形之下,他们这一桌甚是冷清,除了礼部尚兵张于田礼节性地陪在一旁说话外,其他人都没有过来招呼他们。三人却也是安之若素,只是喝着茶,瞧着台上的动静。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总管来报客人都到齐了,淳于乾便吩咐戏班子开锣。
垫场戏是出打戏,只见台上几个人一连串的筋头看得人眼花缭乱,台下立刻轰天价叫起好来。
随后不知是谁说道:“这算什么好?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武生殷小楼曾经在台上一口气连翻了一百个筋头,那可是在一张桌子上放了一张凳子,就在小小的凳上翻的,翻完了从凳子上一跃落地,点尘不惊,脸不红,气不喘,那真是技惊四座,至今无人可比。”
他在那里说得绘声绘色,旁边有人啧啧称奇:“真的吗?唉,可惜,可惜,他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倒让我们没了眼福。”
“是啊,太可惜了……”
张于田略有些不安地瞄了宁觉非一眼,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宁觉非伸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拈起一颗瓜子,手指略一用劲,便将壳捏裂。他将其中的瓜子仁拿出来,好整以暇地送进嘴里,眼光却始终落在台上。
垫场过后,一个花旦袅袅娜娜地出来,甩了个水袖,悠扬地唱道:“江南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漫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好。”台下又是满堂彩。
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小妮子思春呢。”
他旁边的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猥亵之意。
渐渐的,调戏台上旦角的声音越来越多。
听着那些污浊的言语,云深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宁觉非一眼,眼中微微浮动着一丝轻蔑。
宁觉非却似乎早已看惯了某些王公大臣们的此类嘴脸,神情十分平静。
唱了两出折子戏,便有一些喜欢票戏的贵族们上台去玩票,下面的人更是捧场叫好。
宁觉非百无聊赖,起身出去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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