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口:“知道,知道!谁不听过梨州楚公子么。”见江晚亭一丝疑惑,又呵呵而笑,“公子在外面久了不知详细,楚公子不入眼这俗名亦不提起,只中原怕无几人没听说过楚公子唱的好戏,人却自好,不赴那些财老爷的势,反对百姓亲亲厚厚……嗯,楚公子今儿得闲来竹州,便叫我家公子好生带你玩玩……我家公子之前却未到过梨州,还要多谢楚公子照顾……”
阿忠伯引二人至正堂,向楚凝打躬:“老奴这便退下了,园中许多景致,教我家公子领你逛逛。”一面招呼仆人侍候,退下时嘴里还不住念叨:“亦不知公子这次得停几天……”
“阿忠伯是从小照看我长大的,老人家,很久不见话多些,”江晚亭接过下人奉上的清茶递与楚凝,柔声道,“如此,你先歇歇,过会儿我便带你逛逛。”
☆、故人书笺,梧桐咽泪,旧梦曾谙(二)
“这里是先父的书房,严亲辞世后,便不大用了……唔,这里还收着隐山先生一些笔墨。”因来时多出来的一问,江晚亭知他在意了,一到书房,便将珍重收着的笔墨拾出来。
是一幅没骨山水,因不拘格调显得不羁跳脱。
很长的画卷,徐徐展开时,另一张素笺飘然而落。
“这是隐山先生之孙,宁小公子当年之作……楚公子?”
楚凝呆呆地盯着那张素笺,抿着的薄唇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搭在笺上的手不可抑制般轻轻颤抖。
…………
笺上行楷墨色濡染,笔法虽稍显青涩,但观其风骨亦可想见,若稍加雕琢,便可出落卓然。
那淡淡晕开的水渍,依稀是泛了黄的旧时光。
如豆昏灯下,那个文雅俊秀的少年执了他的手,写下那许多心字。
似叹如愁,欲诉还休。
那时,被灯光拉得斜长的影单薄,
却绝不孤单。
眼前勾勒的横竖撇捺,恍惚间,幻化成那人永远带笑的眉眼。
意气风发恰当年少。
而今徒留纸笔,枉待故人。
面上神色似悲似喜,楚凝拈笔在手,仿佛已忘却一切,径自向桌上刚刚铺好的宣纸上落笔。
流利腾挪,运笔如飞。
怀着一丝迷惑与疼惜立到一旁研磨的江晚亭看时,却不由噫了一声。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银烛动离情。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中正峻拔、蚕头雁足的汉隶,如桌前人儿眼中带着丝肃穆的神情。
江晚亭将纸晾在一旁,正待仔细赏看那一手极不凡的书法,却见楚凝再书时,笔体已变。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疏放妍妙,旷野清真,承自王右军的行书极传其神而不拘其形。
江晚亭默默接过宣纸放好,双眼却似被这满篇飘逸扯得酸疼。再看他落笔,面上几已维持不住那可令东风一醉的温雅笑容。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东风各自愁。
东南日出照高楼,楼上离人唱石州。
总把春山扫眉黛,不知供得几多愁。”
笔致妩媚,丽如琢珠,江晚亭却发现自己之前从未觉出,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竟似颗颗珠泪。
看着那完全沉浸在水墨中的人儿,似是那一笔一画都倾注了整个生命,随时可能将自己融入墨中。
江晚亭心头猛地一阵恐惧。
出声,想唤醒他,充耳不闻,只能徒然看着他,篆隶行草楷,一字字,一句句,淡生烟,深刻骨,仿佛整个灵魂都停滞在那最后的住笔——
一寸相思一寸灰!
“楚公子……”
“楚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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