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海味的鸿宾楼,他其实也吃过。
当然,他妈妈最常带他去的都是西餐厅,比如展览馆附近的“老莫”,那个年代最有名气最奢华的西餐馆子。
莫斯科餐厅当年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这间豪华的餐馆见证了五十年代的中苏蜜月期,是国家领导人宴请外宾的地方,是红贵干部子弟的专用社交场所。提起“老莫”,那时的北京人没有不知道的,寻常老百姓家一个月工资,都吃不起一顿。小钧钧胃口也随他的时髦妈妈,爱吃俄式沙拉、红菜汤、奶油杂拌、罐焖牛肉,从小就活得精致,娇生惯养。
好在他姥爷家教还不错,在生活作风大方向上管得严,没把小钧钧培养成当年陆炎东陆少爷之类的混世霸王。
罗强听着邵钧唠唠叨叨讲童年的琐事,揉揉邵钧的头,逗他:“你那时候,很可能吃过我爸做的菜。”
邵钧勉强笑笑:“八成儿真吃过你爸做的。你爸爸做油焖大虾吗,做甑蹦鲤鱼吗?我爱吃那个。”
罗强若有所思:“那老子那时候咋就没见过你,没认识你呢?”
邵钧白他一眼:“我那时候才多大,几岁?你认识我了能跟我搞啊?”
罗强忍不住露出一口好牙:“甭管你三岁五岁的,老子看见了一定搞了你……就稀罕你这样儿。”
邵钧一路按部就班地念书,小学上的是贵胄子弟云集的景山小学,初中高中都念的市重点。
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哥们儿小团体,离家时间越来越长,跟妈妈也没小时那样亲密无间,这让邵钧妈妈重新陷入精神上的空虚,抑郁症时有发作,夫妇间关系愈发冷淡。邵钧也记不清他是从哪一天开始觉察到的,半大男孩不爱与家长倾诉交流,但是他心思敏感,能看得出来,他妈妈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妈妈在外边有别人了……
其实那时候,这个小家庭已经濒于破散的边缘,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当事的三个人,或许互相之间都了解内情,但是谁都不愿意首先捅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顾晓影时常恍惚,邵国钢忙于工作,或许外边也有二奶,邵钧夹在父母之间,性情也就变得越来越不走寻常路,开始有意隐瞒很多事,对谁都不讲心里话。
父母互相瞒,邵钧两边都瞒,什么都不说。
邵钧对罗强说:“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有那么一个男人。”
罗强问:“你知道是谁?”
邵钧说:“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没问过我妈妈,我也没告诉我爸爸,我姥爷肯定一直蒙在鼓里,不然一定把老爷子气着……”
他妈妈的朋友是个年轻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市委里从事秘书一类的要职。邵钧妈妈大约就是需要个精神寄托,与那人私下通信,见面。
罗强精明地研读邵钧凌乱复杂的神情,意有所指地问:“你特恨那个破坏你父母关系的男人?你没想要把那人宰了吧?”
邵钧双手微微抖了一下,茫然地抬眼看着罗强,嘴唇嗫嚅半晌,说:“我没有……是我爸爸把那个人宰了。”
罗强骤然眯细一双眼,完全不相信:“啥意思?你爸?”
邵钧两眼发直,陷入痛苦的无法自拔的回忆:“……那男的让人打死了。”
罗强那天终于明白了这一家子血脉至亲父子之间抱恨多年的症结。
邵钧当年亲眼目睹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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