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便将手中美酒撒的到处都是;那时沈珏还唤他“许叔叔”,正是眉眼间天真无邪的孩子,围着大人在亭子里跑,跑着跑着见许叔叔笑的癫狂,没个形象,忍不住也呵呵傻笑;伊墨少言寡语,却也微笑着,给他们空掉的酒盏斟满热腾腾的美酒。
那是最寻常不过的冬日,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沈清轩邀他赏花。
没有太多热烈。只是雪花飘扬,梅花幽香,炉火热旺,花生在火炉旁被烤的“噼啪”作响,酒盏被斟满又被饮空接着再次斟满。
然而却是,花团锦簇,盛景正隆。
那时他们还不知前路如此坎坷多舛,也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离离散散。他们都没有预知的能力,前路未知,今朝共醉。
那时他们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朋友,直到今天,方知这段缘分这么长。情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减,却被时光打磨的愈发深邃。
死亡是可怕的,即使他已经是枯朽老人,对即将到来的永恒的黑暗,依然有着惧怕。
但情与义,却毅然构成了赴死的动源。
在还有力气伸出手时,拉朋友一把,不是为了博得美名和赞颂,仅仅是为了即使失去生命也要维护东西,能够无愧于心立足与世的东西。
那是救助、是扶持、是关爱、是情谊。
世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东西,有追逐这些东西的人,才能美好,并继续美好下去。
他主意已定,沈珏却思虑再三,愿景总是美好的,过程却屡屡残酷周折,用许明世的命换伊墨回来,与情与理沈珏都不愿意。
“事关父亲,这件事该征询父亲的意思的,”沈珏说:“父亲不能拿主意,那就该由爹决定。”
许明世说:“你就不能同意吗?”
“不能。”沈珏言之凿凿的答。
“沈珏,”许明世望着他,思忖着问:“这些年,家中可有一件事是你拿主意定主张的?”
沈珏闻言先是一愣,想了半晌,最终摇了摇了头。这一次摇头,带着许多愧色。
普通人家的孩子,早早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为家中出谋划策,定方向,做主张。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沈清轩离世时,他尚年幼,便一直跟着伊墨。伊墨心性淡薄,极少卷入是非纷争,若是卷入了,那也是他执意要插手,无须旁人多言。他只需要跟在身后就好。渐渐地就这么长大了,可是跟随追逐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过,也从未认真想过,会有停下来的一天。他们在哪,他就在哪。即使中途因皇帝而短暂停留,短短的分离里也没有和伊墨断了联系,这样的停留不是因为可以分开了,而是因为心里明白很快就会回去。这是一个持续了百年的习惯,已成固习。
可是许明世却问:“他们离世后,你怎么办?”
“我去找他们。”沈珏本能的想这样回答,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回肚子里,因为想起还有一个人,也承诺过要去找,要去寻的。在找到那个人之前,他不能去找父亲和爹爹。
心里莫名的动了一下,沈珏失神地站着,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找不到呢?放弃不是他做事的原则,况且有诺在先。诺言如誓言一样,当以命誓,以血践!所以他只能一直找,直到找到,了结这件事方能去找投胎转世的父亲和爹爹。他们一定不认得自己了。
做妖有什么好。沈珏想,这不是第一次有这个念头,却是第一次,有如此清晰的念头。
许明世望着他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他其实只是个孩子。
怪不得沈清轩不肯随伊墨一齐离世,怪不得沈清轩宁可守着一只蛇也要活下去。对他的孩子,他看的很清楚,所以始终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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