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男人被救护车送来这间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子弹打中的地方涌出大量的鲜血,带点讽刺的,位置就在横隔膜偏上一点,抬上担架时身体已逐渐冰冷。
青年接到消息赶至医院的时候,连男人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
然後,这世界就开始不再相同了。
刑事局的人过来录口供,顺便也将事发经过解释了一遍,青年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麽,只是呆呆的看著警方一整晚都在医院进进出出。
涉及枪械的重案很快就被检调单位查了个水落石出。
事情开始的确是黑帮寻仇没错,叫程泰的被害人近几年在i区十分活跃,後来又和湾岸那边一个赌场老大合夥做了毒品生意,这事警方早有关切,却是迟迟没有证据可以抓人到案。
毒品这种东西,一旦碰了就是禁不得玩笑;本来双方一直合作的很顺利,程泰却突然决定要收手,并且不顾另一边的意愿决定要拆夥,结果理所当然爆发了冲突,对方被高大的男人打到差点残废,足足在医院躺了一整个月。
於是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怀恨在心的对方一出院就找好了杀手,终於逮到程泰落单的时候行凶得逞,然而当极其简单且自然的事。
检查过每一个可以想到的角落,回到客厅时青年已经缩在沙发上睡著了,不自然的姿势让他在睡梦里也紧紧皱著眉,裴理巽走过去把他抱好,将长至肩上的头发撩至耳後,手指又无意识的探过怀里人的鼻息。
就好像附在身体深处的习惯,只有感受到那阵温热的气息确切的传达进指尖,裴理巽才能安下心来去做其他事物。
在青年清醒过来前,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重复一次。如果不这麽做,便怎麽也无法阻挡那种恐惧。
似乎只有放任自己处在半醉的意识里,这个青年才能彻底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
喝了酒後就是开始不停的流泪,然後呜呜抽噎的像个孩子般抹著自己彷佛掉不完的眼泪,眼睛早已因为泪水而红肿发炎,裴理巽总忍不住将他揽在怀里,看著他在自己肩上哭累而昏睡过去。
悲哀的收回手,裴理巽将脸贴在爱人沉睡的面容上。
这样子的寸步不离,从来就是过去每一刻、每一瞬间所想要的。
无论在这之後,等著他或他的是什麽,他都不会为此感到一丝悔意……只要还能,还有机会看见这个现在就在他怀里的青年愿意展露出他最初的笑容,抛弃世界他也无所谓。
青年不知道的,他,也是这个男人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凭靠。
春缓夏抑,什麽都迟了点,今年的秋意却来得恰好,只穿了一件夹克的男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感受著无孔不入的凉意,无焦点的黑色瞳眸盯著街上零星行人。
手里盛著深棕色y"/>体的纸杯还散著热气,恍惚里突然回过神才察觉手心上的烫,手下意识一松,深色y"/>体霎时撒在长裤与地板上,水迹迅速在棉质面料上扩大,淹没原本单调的颜色。
灰色羽翼振翅而来,翻找著地上隙缝里残留的食物,咕咕咕的叫不停,为午後路上的薄阳里加缀了些声息。
不知道盯著看了多久,眼睛也酸涩了起来,裤上的痕迹变凉了,几乎要被风乾,他看著,依旧茫然。
「……还好吧?」
一张纯白的面纸出现在脸畔处,裴理巽视线缓缓调转,面无表情的看著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孩。
两个多月没见,依旧是那头美丽的长发,还有脸上安静温柔的微笑。
「不擦乾的话,咖啡迹很难洗掉的……」然而手里的面纸逐渐在空气中飘摇,楼司音只能尴尬的收回来,然後在踌躇的矜持里,缓缓落坐在他身旁。
裴理巽的视线跟著她而动,复又低头盯著地上浅浅钻出的草尖。
「裴……」女孩小心想著措词,只敢望著对面的橱窗,「最近……应该很忙吧?大家都在说很难看到你。」
最後一次见面,男人在路边与她分手後便再也没主动联络过她,曾经托学姐帮忙代问纪茗,对方的回答只是含糊而过。
她心中渐感不安,终於鼓起勇气在今:「阿巽,别哭。」
模糊的一片里,全是这个自小便一直惦记在心底的青年的模样,反贴住陶应央的手将之搂进自己怀里,裴理巽将吻贴在他的发稍处,闭上了眼。
我们都别哭,就不会疼了吧?
陶应央不再挣扎,空洞的眼睛望著他们世界之外的那端。
你到底明不明白呢,我只是情愿你抛下我、也不要再这麽对我好。
……这样一辈子的痛,都是再无法承受的啊。
如果可以,我们,都不要哭。
那样大哭过後的青年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後抱在怀里的感觉好像棉絮一样没有丝毫重量感。
然後自己就这样跑了出来,不知是否狼狈,只是第一次他无法平静的留在那里,就算只是看著青年安静熟睡的面容,某种东西也会在心底翻腾个不停。
然後,可能会发疯。再留在那里的话,一定会做出让自己後悔的事。
就算知道青年说的那番话有什麽用意,就算那种刻薄的话从青年嘴里说出来g"/>本不具任何真实感,裴理巽还是能够感觉到心脏处的失缓跳动已悄悄泄了秘密。
青年说的话都属实,句句清楚,都是他奢望对方爱情的心机。
但他已不可以再後悔。
他已没有条件再去承受後悔这两个字。
事到如今,如果说还只是想看到爱人健健康康的活去似乎也是骗人的。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放手的啊。
十月的天冷的好快,裴理巽裹紧外套,不顾後头女孩的啜泣声渐渐清晰,视而不见周围的异样目光,他的步伐一心只想回家。
因为他曾後悔,曾在看到青年如何糟蹋自己时後悔万分。如果当时,他没有故意将手机遗忘在家里就好了;如果当时,他老老实实回播青年的电话就好了。
那麽,就可以换回一个健健康康的陶应央了麽?
明知已成事实的就无法用後悔来当藉口,但这样离开他身边一个下午的现在,也会让他想到那两个月可能因此失去青年的恐惧,所以往家的步伐又更加急促了起来。
如果知道他不在了,一个人在家的青年不知道又会发生什麽事。
只是离开一分钟都想责备自己,离开,又如何能办得到。
明知女孩是无心,但与陶应央没有名份的脆弱关系却不想再承担一丝波澜。是混蛋也好,糟糕透顶也罢,即使是再残破不堪的现状,现在要去的地方,那里也有自己一心想守护的存在。
第十九章
回到家已是夕阳西下,门缝里隐约透出来一点灯光,刚走进玄关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算是熟悉但却不是期然中的事。
青年已经醒了?
裴理巽著实愣了一下。按理说酒醉後入睡的陶应央不会醒得如此早,更何况当时的情况还是加上大哭过後的疲惫。
甩掉鞋子,裴理巽大步跨进室内,果然青年的背影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对於男人已回到家这件事一点反应也没有,丝毫不掩饰他怀里抱著的那瓶酒。
走近他,裴理巽手不著痕迹抽走那瓶酒,意外的青年却牢牢抓得死紧。
吸了吸鼻子,半抬起眼的酒鬼抓著怀里的酒,醉醺醺的模样看了男人一眼,视线定在对方大腿上那片晕开却早已乾涸的咖啡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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