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上三竿,和煦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
司空摘星一路哼着小曲儿望着□,他眼中的光亮让这春日都要自觉逊色。
不是因为他怀中有个好宝贝,不是因为他脚下虎虎生风。是因为他心里有个人。
他心里有个人,于是那缕柳叶袂轻拂过的,那双秋水眸凝望过的,那一切曾让她两片玫瑰般的唇微翘起抑或紧抿住的,哪怕是泥泞也松软如襁褓,尘土起舞似灵,世上所有皆尽绚烂如这一路春花,他满心的温柔欣喜亦如那微风拂过的春水泛起盈盈涟漪。
所以他忍不住要哼起歌儿来。
司空摘星的嗓子不像陆小凤那样有杀伤力,却也自有其独到风情。谁也想不出平日斯文得有些瘦弱的司空摘星一唱起歌来,竟是如此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直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于是当他路过某个地方时,除了来往人群的侧目一如既往的热烈,一个还没长牙的孩子忽然抱住他娘的腿哇哇大哭以外,还惊醒了一个睡梦中的人。
这个地方叫眠月楼。这个人叫陆小凤。
“我还没去找呢……”被歌声拉出被窝的陆小凤有些哀怨地看着窗外那人得瑟着飘过。
“怎么了?”里间一人把蒙着头的被子扯下了一点,一脸惺忪疲惫下,仍是掩不住的剑眉星目。
“没事没事。”陆小凤叹了口气:“睡吧睡吧。”
下一个被司空摘星惊醒的人是花满楼。
但在此之前,司空摘星自己先惊到了。
如果在窗外投进的一片炫目的阳光里,一片近乎透明的白色从你眼前悠悠荡荡地飘了过去,背后还拖着长长的黑黑的类似头发的东西,你会不会惊到?
于是当司空摘星踏上百花楼二楼的那一霎,他结结实实地定住了。
事实证明无论多么技艺湛世人景仰的贼还是多少会有些心虚的。司空摘星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人家就是不经允许拿点东西……连天谴都出来了?
盗圣毕竟不是常人,在镇定了一下心神后,他开始整理思路——这个楼里有两个人。这个人肯定不是花满楼,那就只能是苏远山。苏远山的肤色很白,走路很慢,头发很长,为人很懒……想到这些,司空摘星的心一下松了下来,放心地抬眼看去……
通常一个人彻夜未眠后会在次日睡到天荒地老,比如花满楼。但是也有些比较倒霉的人,会在次日两眼冒星唇角起泡,比如苏远山。
苏远山其实本来是下定决心要睡到花满楼敲桌子喊人吃晚饭的时候的。谁知道才刚到正午就已经醒了。痛醒了。
苏远山知道,自己的嘴角此刻一定像一个从树上摘下来了三百天的李子——什么李子?烂李子!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身来,往伤痛处涂上了一些平平胶。所谓平平胶,就是当你身上头上脸上不论何处何种原因起了脓包疙瘩肿胀之时,只要涂上一圈,再在圈外涂上一个大一点的圈,两三个时辰后便平了。
这是苏远山对自己的一系列成果中最不以为然的一件。
但相对于其他的种种药物,比如会让人脸肿成猪头但是五个半时辰的药效过后反有美白嫩肤之效的猪皮膏药(有杨康同学的小脸为证)、会让人在公**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打鸣时都要往茅房跑但总是一无所获的**急如律令,以及会让人在看到比较瘦的人时便会兴起用脑袋撞墙的冲动来的墙倒猢狲散,平平胶还是比较有实际意义的。
至少它对武功高低意念强弱的人都有效阿……
听着隔壁传来的均匀呼吸,苏远山很有些惋惜地叹口气——不是她喜欢捉弄人,只怪风度翩翩的花满楼抱着肚子往茅房冲或者抱着脑袋往墙上砸的样子有点……惹人遐想……
苏远山没有想过会这么早有客人,于是她只着一身飘逸如蝉翼的纯白丝质睡衣,慢慢走到厅里打算喝杯水。
就在她转身时,厅中忽然回荡起一阵惊起乌飞兔走吓得兔死狐悲的惨叫。
忘了说件事。
平平胶是红色的。
苏远山抬头看到了呆立楼梯口大嘴合不拢的司空摘星,伸手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又缓缓指了指花满楼房间的方向。
花满楼睡得很晚,这样大叫会吵醒他。
可是她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思考为什么司空摘星会大叫?
人的心常常又懒又傻,像只大着肚子打不得骂不了的小母猪。
玲珑、好动,不过皮骨假象。
一颗心若有渴求,再虚弱的手,颤抖着亦要索;再冷漠的眼,总有不可遏的顾盼,一如东流的水,刀斩不断的固执。唯有它自己,只知道不停地跳,傻乎乎地跳——因为它不跳就要糟糕——可到底为什么要跳?为什么不能歇?
它不痛,它不痒,它才懒得去管。
苏远山现下只有嘴角痛眼睛痒。苏远山的心并不会比她的人勤快。所以当她想到这个问题时,已是很久以后——真的很久很久。
只好回头说此刻。
此刻,司空摘星眼睁睁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苍白冰冷嘴角还沾着超大一滴血的女人,伸出还残有血迹的食指放在唇上意犹未尽地吮了一下,又颤颤巍巍地指向了花满楼的房间……
对于偷盗以外的所有事都比较一筋的司空摘星一下跳到花满楼门前,拼命捶门:“花满楼!花满楼楼楼!”
门开了。
花满楼的面色依旧温和,只是眼圈的两个灰黑影有些挡住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
“什么事?可以等我换好衣服么?”
“你……没被那个妖女吃了?”
司空摘星后来想起这一刻一直觉得有些后怕。
那个妖女手上功夫不赖。那个妖女正握着茶杯喝茶。那个妖女脾气不算很温柔。
司空摘星不是很有把握在大脑缺氧的状态下躲过一个突如其砸来的茶杯。
还好她没注意……
“年代、丝质都是般配的,应该不错。”花满楼微笑道:“不愧是盗圣,竟当真让你找到了。”
“你说没错那就肯定没错了!”司空摘星喜上眉梢:“你说没错那就……”
花满楼可以想见此刻猴的脸必定鲜嫩如同猴子屁股。于是他微笑:“那就怎么样?”
“……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其实你自己已是行家,何必问我?”
“保险嘛。呵呵呵。”
他不是不信自己。他只是太在意。
刚换好衣服推门出来的苏远山见到花满楼手中泛着盈盈蓝光的那一幅,“咦”了一声:“这上面的好像山茶花?”
“……”司空摘星一翻白眼:“你莫非没听说过‘山茶图’?”
苏远山有些怀疑地接过来,上下扫了几眼:“很像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
“你花了很多工夫?”
“其实也还好啦,想当年……”
“有件事。”
“什么?”
“四儿最讨厌的花就是山茶。”
司空摘星怔住了。
“……不过她一向喜欢蓝色的。”
司空摘星全然没有听见这单薄的安慰,他满口的白牙正铮铮作响:“陆小**!你死死定定定了!”
正在回笼觉的陆小凤忽然浑身一激灵,涔涔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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