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正抬起头,一眼看到门口的李微,似乎也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算是打了个招呼。李微却心下一酸,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再接触他的目光。
那个人虽然还那么年轻,那么落魄,却分明是她的爸爸,是她前世的爸爸!她虽也想过去找前世的爸爸妈妈,可是又心下惴惴,不知他们会不会相信自己的故事,因此一直拖着,不曾想如今却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前世的爸爸。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是怎样的悲凉!前世的她,大学还没毕业就因一场火灾离开了人世,半点不曾报答父母,每当遥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就心如刀绞。她仿佛看到妈妈到学校收拾自己的遗物,捧着自己的遗像痛不欲生……
“微微?”李叙疑惑地喊道,看了看李微又看了看坐在饭馆正中的青年。
李微一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连忙抹了把脸,说道:“哥哥,我……”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看到大家都诧异地看着自己,她连忙走到角落里坐下,扯开话题道:“我饿了,吃点什么呢?”
李叙看李微回过了神,也松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疑惑,让服务员上馄饨面。
李微见哥哥不再问,扯着嘴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坐着,眼神还是忍不住地瞟向那边。
“同志,你的地龙羹。”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服务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糖水到李稷面前。
“番薯?”李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糖水,忍不住高声说道。
“对呀,番薯不就是地龙?”服务员笑着解释,眼角却带着一丝不屑,看着浑身褴褛的李稷。
李稷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什么好,来到城里自然想吃碗馄饨面,可是他想到家里病重的母亲、四面通风的房子,就压了压口袋里的钱,舍不得拿出来,点了这最便宜的地龙羹。甚少下馆子的他,自然不知道番薯还能有这雅号!
番薯啊,自己在家没饭吃不就吃的它吗?李稷垂头丧气地想着,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糖水,忍着不去看周围都吃得香喷喷的馄饨面。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李微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看着李稷颓然的神色,既觉得心酸又忍不住想笑,竟是一时哭笑不得,既想开口请他吃一碗馄饨面,又恐伤了他的自尊心,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城里的馄饨面的确很鲜美,可是李微却吃得有些苦涩。
那边李稷三两口把糖水喝完,舔了舔唇,对一旁笑话他的人说:“过年吃多了油腻的东西,吃点糖水好消化。”
“你下午不要喊饿就好!”那人哈哈大笑,引得李稷羞恼得脖子都红了。
寿江村的人和李村的人相互打个招呼,说说笑笑地就离开了饭馆。李微看着李稷远处的背影,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就想跟上去,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女儿,不管多么匪夷所思,抱着爸爸大哭一番。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于李稷来说,她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至多是个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人生至恨,莫过于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微浑浑噩噩地吃完面,和哥哥等人收拾好道具,在城里逛了一回,买了些盐、火柴等日用品,一起回家去,一路上,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捧着手里的东西,一直想着那人的样子,他还那么年轻,却那样瘦弱……是了,他的母亲现在得了肺结核,又没有钱看病,父亲年前养蜂到了秦皇岛,偏偏中了风,险些客死他乡,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
想到那人低头喝番薯糖水的样子,想到前世的爸爸最厌恶番薯,说是吃怕的。他怕的,究竟是番薯,还是贫穷留下的影?
李微想着,心空落落地疼,只觉得灵魂在哀鸣。可要怎么才能帮助到他呢?帮助那个敏感自尊的年轻的爸爸呢?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家,李微还在恍恍惚惚中,却被妈妈一声激烈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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